豆中有滋味
老市场那边有家专门卖豆制品的摊子,开得有些年头了。摊子上从豆腐泡、豆干、豆腐皮到新鲜的大豆腐、水豆腐都有,当然更少不了干豆腐。
说干豆腐怕是有些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像我去到某地听说“百叶”、“千张”时一个样,还以为是没见过的什么新鲜物种。
干豆腐其实就是南方人口中的“百叶”,赣皖等地则称之为“千张”,似乎中原地带也有这个叫法。想想一层层摞在案板上薄如纸页的干豆腐,便觉释然了。但若是与大豆腐和水豆腐相比,干豆腐的叫法似乎也说得过去。
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还有其它的叫法,但据我所见的百叶千张,的确都是干豆腐。只是奇怪那家豆腐摊子上没有腐竹,不知道是不是制作腐竹的工艺更复杂、更高端,那家小摊子自己做不来的缘故。其它的,譬如豆干、豆腐泡、豆腐皮的叫法大致都差不多,只大豆腐和水豆腐还有细微的差别。
据说南方的豆腐比北方的水嫩一些,北方的豆腐豆香气又比南面的更浓郁些,所以时常有人称之为“老豆腐”。然而在东北老家吃的大豆腐不见“老”,却是比在南方吃过的口感更嫩——这一点我很确定。想来只是制作过程中用来凝固的时间长短不一而已,是工艺程序和手法的不同,与水土无关。
水豆腐是南面的叫法,当然老家这边也有这样叫的,不过也有人叫它“日式豆腐”,不知道与那个隔海相望的岛国有没有牵连。
老市场那个摊子里的水豆腐做的特别好,所以每次去那边都会买一两块钱的——一块钱三小块儿水豆腐。去得早时,买回来的水豆腐还是温热的,什么料都不用加都吃得下去。如果早上不吃,就放在冰箱里,午间时拿出来,切些葱丝、香菜丝、辣椒丝放在上面,再淋点海鲜酱油,吃一口凉滑爽口,溽夏时佐餐最好不过。
水豆腐有点像我们经常吃的豆腐脑——南方叫豆花的。实际上豆花和豆腐脑似乎还有些不同:豆腐脑比豆花更水嫩一些,而且南面的豆花通常有甜有咸,老家这边的豆腐脑却都是咸口的,这大约是和饮食习惯有关。
相比水豆腐来说,我更喜欢豆花这个叫法。仿佛旧时电影里挑担卖豆花的娘子,吆喝一声“豆花”,悠远绵长,能穿越古今时空。只是曾经有过几回不太好的吃豆花经历,回头再看时,还是觉得老家的豆腐脑好吃:平底勺子铲几勺颤颤巍巍的豆腐脑放在白瓷大碗里,再用口蘑香菇肉碎木耳做成的鲜亮汤汁浇在上面,看着就馋人。其实也不是所有铺子里的豆腐脑都好吃,陆续吃过城里几家铺子的豆腐脑,感觉都不如附近小市场那家的好,连母亲都这样说。
那是家很简陋的路过铺子。说是铺子,其实就是简易的彩钢搭建起来的小屋子。屋子很小,只能放三四张桌子,好在附近的人大都是来这里买了豆腐脑或者豆浆打包带回家吃。
大抵是经常去吃豆腐脑的缘故,每次我去时,铺子的老板不用叮嘱就知道,我的那碗豆腐脑要少加辣椒不加蒜。
不知道这家铺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只自我住进那个小区时便有见,之后年年都有见。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模样普通,穿着也普通,只是很爱干净,总是穿戴整齐,大概也和她开铺子有关。
她家的店一年只开春、夏、秋三季,秋末天将冷时,不管生意好不好都要收拾了回家去,准备猫冬过年。
她说,钱挣多少是多?够花就行。
我知道,她的“够花”与很多人的“够花”是不一样的。
早些年城里还开过一家叫“蓝磨坊”的店。这名字现在看上去像是会馆或者会所一类的娱乐场所,可实际上它只是一家小饭店,主营中餐。之所以叫“蓝磨坊”,大约也不只是因为这个名字好听,能够吸引人眼球,还有就是,这家店的特色就是“水豆腐”。有豆腐自然离不开豆腐坊了,也离不开磨豆腐。实际上蓝磨坊的豆浆豆香浓郁,香远丝滑,也很好喝。
那大约还是上个世世九十年代末到这个世纪初,小城正在建设期。各种各样的店铺如雨后春芛般冒出来,再一间一间陨落。“蓝磨坊”也在这场大潮里渐渐消失,除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这家把“水豆腐”作为特色菜的小店。
去“蓝磨坊”的次数不多,只那时候还很年轻很拘谨,除了那里的“水豆腐”很好吃,再无其它印象。与附近小市场里卖豆腐脑的女人倒是混得很熟,熟到偶尔没带零钱还可以先奢帐的地步。只是我却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连姓氏都不清楚,只知道她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就要起床,四点半之前就要开门营业的。她挣的,就是这份辛苦钱。
经常听到有人说起这个西施那个西施什么的,豆腐西施的名头怕也不只一次被人提起,以至于现在还有不少的馄饨西施、饺子西施之类的,只我不大相信。这是个完全可以靠颜值吃饭的年代,西施们大约是不屑于来卖豆腐挣那点辛苦钱,虽然仔细算来,卖豆腐赚的钱也不算少。
老市场那家豆腐摊子也是个女人开的,也不是什么西施,是个五六十岁身体有些发福到变了形的老女人。每次去她都会抬起一张胖脸,笑眯眯地问:“买点什么?”
老市场搬迁,市场里所有的摊贩都搬去了新市场。我去过新市场几回,也寻过几次,却再没见那个豆腐摊子。其实新市场也有几家卖豆腐的,看了再看,感觉那几家的豆腐似乎都没有那个女人买的水豆腐好,便没有买。后来我也搬走了,曾经的老市场路面拓宽,中间又加了栏杆,往来依旧车水马龙,只再也不见当初热闹闹、乱哄哄的景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