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论坛藏经阁 → 6344 号风云群杀资料浏览页面
五月吧风云及群杀资料浏览页面
书剑||花样||光寒||藏经阁||书剑报到||书剑规则||花样资料||学堂||故事||总结||群杀资料||群杀总结||顶图||狼埔军校||回收站||提交||搜索
第二十七届群杀《浮生愿》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8帖,此为第1帖)

(作者:晏;提交人:晏;提交时间:2021/5/1 20:56:51)

==== 三轮精华当前排名 ====

(本轮参评时段提交过的有效参评帖数为 7 帖,精华比例为 3 分之一 ,小数点后直接舍去,不四舍五入,本轮精华 2 帖)
== 以下精华按照参评序号排列 ==

第1号参评帖: 《史·暗雨》(作者:方桓)
第3号参评帖: 《浮生若梦》(作者:傅柏言)


==== 三轮金钱贴当前排名 ====

第4号参评帖: 《木人神兵》(作者:马蔺)
第6号参评帖: 《万象之外》(作者:白安之)


第二十七届群杀《浮生愿》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8帖,此为第2帖)

(作者:晏;提交人:晏;提交时间:2021/5/1 21:25:54)

史•暗雨(写手:[浮]方桓,真身:妲己)

史•暗雨


【一】

惠千里已在小院外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但锦盒还是稳稳地抱在怀里。


谢凝云踩着碎步往回走,远远地看见站在门前的人,回头看着阁楼屋脊上坐着的穆泱笑了笑。穆泱摆弄着手里的匕首,朝她摆了摆手,表示不满。


谢凝云则捂着嘴快步走到门口笑道:“惠城主,等急了吧?”


惠千里干咳两声说:“刚到,刚到。”


“刚到?听胡管事说你卯时便到了,现在已巳时末了,请进吧。”谢凝云推开门笑道。惠千里朝她身后望了望,脸上稍有失望,忙将手里的锦盒递上前,快语道:“不敢,先生想是乏了,我就告辞了。”


“给我的?”谢凝云疑惑道。


“嗯,是给先生的,都是些海外香料,先生笑纳。”惠千里支支吾吾着干笑道。


“哦,那我就收下了,但她收不收,我也不便私下做主。”谢凝云接过锦盒道。


惠千里一愣,更是尴尬道:“就……就是给先生的,望先生笑纳。”说完,便转身走了。刚走几步,谢凝云的声音从身后飘来道:“我记得,她是比较喜欢稠雕翎羽的。”


惠千里停下步子,转头看时,小院的门已关上了。他便躬身拜道:“谢谢先生指点!”说完,快步出了角门。


上了马车,对车外的管家道:“稠雕翎羽,有多少要多少。”管家顿了顿道:“这东西有价无市,怕是难。”


“有多少,要多少。”


谢凝云再看穆泱时,她已走了。



【二】

郭木通一身锦袍,坐在雍城宫主位上,看着眼前络绎前来敬酒的世家弟子,微醺的脸上充满笑意。


郭崴快步走到近前,举杯大声道:“爹爹大寿,恰逢盐城大捷,可喜可贺!来,我们满饮此杯,一来恭贺爹爹寿诞,二来我斗胆替攻下盐城的将士们讨个封赏,他们着实不易!”


郭木通起身举杯道:“好好好,准了,赏赐这事你去办吧,各位公子,满饮此杯!”


郭崴则再进一步道:“爹爹且慢,还有第三。”


郭木通不解,示意他继续说。


“这第三便是,爹爹尽得了这天下英才壮士,这纷乱天下,怕是将要乾坤大定了!”


郭木通听了,畅怀大笑道:“那就要连干三杯了,我是个粗人,不懂得那么多规矩,但日后怕是要多多仰仗各位了!”


一众宾客中,大部分人起身附和,只是郭木通左侧一张桌子上无人响应,均是坐在凳子上或低声交谈浅笑,或把弄着自己手上的酒杯。


郭木通咬了咬牙,端着酒走过来笑道:“各位公子,想是这酒菜不合胃口?”


桌上一袭白衣起身道:“郭帅客气了,只是今日是郭帅的寿辰,还是不议其他事才好,什么时间,办什么事。”


郭木通顿了顿,看着起身的白衣人道:“未请教这位巾帼英雄是哪家的夫人?”


另一人忍不住大笑,半晌后捂着肚子道:“这是名满天下的苏离苏公子,郭帅可能没听过,但若提起风流郎官,想必郭帅是听过的?”


郭木通愣了一下,忙凑近前看着苏离叹道:“果真这世上还有这般美貌的男人!失敬失敬!”


苏离看着两眼含光的郭木通有些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道:“白谋之,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醉了,先走了。”说完,快步走出了大殿。


郭木通站在原地望着苏离的背影,半晌后才转过脸笑道:“你看看你看看,年纪大了,多喝几杯就胡乱说话,这杯我自罚了。”说完一仰头,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回到主位上将酒杯重重按在桌上。


大殿里死一般寂静,郭崴铁青着脸,狠狠盯着远去的白衣人,右手握住了后腰间的匕首。


郭木通冲他微微摇头,郭崴立刻换了笑脸,端起酒杯走到近前大声道:“白公子说的有道理,反正木已成舟,鱼已入彀,爹爹也就不必再提了?充其量不就是几个大宅子么?几把火烧了就是了。”


郭木通大笑,举杯道:“崴儿,有道是良辰美景欺不得,自古风花雪月,美人在卧,就已经是上天对老夫这种草莽英雄最好的恩典了!切莫再提打打杀杀了。”


郭木通又喝了几杯,便走了。


郭崴点头笑着挨桌敬酒,时不时的摸着腰间的匕首。


苏离那桌,却再没去过。


回到寝店的郭木通将门重重关上,看门的南军士兵只听见屋子里怒骂,又一阵摔砸,互相瘪了瘪嘴,不敢出声也不敢进去。


郭崴快步走过来,将士兵打发了,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没了声响,这才轻声道:“儿臣有事禀奏。”


好一阵,郭木通才带着怒气道:“还不进来!”


郭崴推开门,见地上散落着铜镜书画和已经摔碎的瓷渣快步走到郭木通跟前跪倒:“父皇,有消息了,韩峰被萧兖杀了,陆行涯他们已经进了晋城。”


郭木通吃了一惊,忙问道:“什么?你说韩峰被杀了?宝玺呢?宝玺在哪?”郭崴摇头道:“没拿到,但可以肯定的是已在李修年手中。”


郭木通重重锤了下桌子,怒骂道:“韩峰这个蠢货!李修年那边有什么动静?”


郭崴道:“暂时没什么动作,只是他手下还有二十万破虏军,若是带着宝玺打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郭木通望着烛火想了一会儿,摇头道:“短时间应该不会,这个老头子是出了名的倔驴,若是他有心勤王,早就过来了。这样,你亲自去一趟貘族,和他们说,只要能再拖住李修年半年,我登基后给他三个……不,四个郡,而且给他们镔铁五千斤。”


郭崴愣道:“五千斤?”


郭木通摆手道:“你去办就是了,先稳住他们。”


郭崴应了,转身刚要出门,又回身道:“父皇,儿臣不在身边,您要珍重,各世家之事您要小心,这些自负的家族,迟早是个祸害,您应当断则断。”


郭木通看着他双腿已被血浸透,忙道:“你这腿?”话说了半截,看着地上的碎瓷片,道:“早去早回,朕要带你冲杀四方,也为日后你掌管这天下再添点本钱。”



【三】


秋问筠付了钱,快步追上前面几人,有些气恼道:“早知道就不带你们到松元饼店了,快把我们的积蓄花光了!”


明曦紧张地回头道:“还有多少钱?若是不够,你再去李老爷子那要点吧?”


秋问筠瞪大了眼睛道:“我还要不要脸了?”


明艾则摇头道:“要脸有啥用?填饱肚子才重要,你看刚才我都没舍得点兰芝鲤鱼!”


秋问筠恨恨道:“但是你小子点了最贵的葱烧飞鱼!”


明艾指着洛上川和陆行涯道:“他俩吃得最多!”


秋问筠停下步子,捂着胸口道:“你们这群牲口!”


洛上川赶忙跑过来笑道:“姑娘,我祖传的跌打师傅,要不要给你揉揉?”


秋问筠将袖子里的木匣子拿在手上,咬牙道:“你大爷,有本事你别跑!不射得你祖宗都不认识你,我就不叫秋问筠!”


洛上川急忙退到陆行涯身后,又被陆行涯拎到身前道:“你最好瞄准点儿,我怕我防不住。”


秋问筠将木匣子收了,凝眉浅笑道:“你过来,我保证不用这千巧盒。”


洛上川摇头,身子死命往陆行涯身后蹭,奈何陆行涯一只手拎着他的领子,一只手护着自己面门。


秋问筠变脸,又将匣子拿出来厉声道:“你来不来?”


洛上川依旧摇头,却被陆行涯一推,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刚要往后退时,明艾又在屁股上踢了一脚,踉踉跄跄往前一把抱住了秋问筠,只觉得怀里佳人的香气扑鼻时,左手又捏了一下。


秋问筠的尖叫夹杂着洛上川的惨叫混作一团。


路人侧目,见秋问筠捂着脸蹲在地上,洛上川捂着裤裆泪流满面的跪在她面前,明艾站在两人面前指着洛上川骂道:“我妹妹如此清秀,又谨守妇道,你咋还去艺馆里厮混?”说完,又啐了一口,跑到愣在原地的明曦身边,转身怒气冲冲看着两人。


顿时,周围的百姓围拢过来,指着倒吸着凉气的洛上川责骂不已。


洛上川无语,一边忍者剧痛一边指着明艾道:“你大爷的!”


围观的群众见他开口骂人,纷纷过来将秋问筠扶起来护在身后,转头将手里的白菜萝卜丢过去,骂道:“你这后生真是不知珍贵,放着娘子不管不顾,跑去和姐儿厮混个啥?你还骂人,真是岂有此理!”


明曦看着偷笑的明艾道:“他们俩啥时候成亲的?”


明艾叹了口气,拉着陆行涯道:“大叔,咱们走吧,我请你喝酒。”


陆行涯一听有酒,带着明艾挤出人群道:“去哪?”


“地方你挑,不过我还是个孩子,我娘不让我出门带钱。”


陆行涯转身挤回人群,抱着肩膀看着龇牙咧嘴的洛上川道:“萝卜打歪了,白菜,白菜扔的好!鸡蛋……鸡蛋再多扔点!”



【四】

聚贤茶楼。


郭木通的探子左右徘徊着,但却不敢再往前踏足一步。这是郭木通进城后几处不敢太过放肆手下靠近的地方之一。


只能望着高达八层的酒楼,躲在阴影中装扮者贩夫走卒各色人士。


第六层露台上,谢凝云将斗笠前面的遮脸撩起,托着下巴看着楼下的人。白安之则手里捏着一颗黑棋,眉头紧皱看着棋盘,将棋子放下了又拿起。


谢凝云淡淡地道:“洛城定都,便有‘入聚贤者,金银奉郎’的说法,白公子想必也听过吧?”


白安之终将棋子放下了,长出了口气道:“久闻,第一次来。”


谢凝云望着他道:“可知这酒楼为何是八层?”


白安之顿了顿道:“坊间传说,僭越之数。”


谢凝云点了点头,继续道:“乱军的人看得紧,看来会盟之事愈发热闹了。”


白安之道:“他虽是来路不正,但眼前也不必得罪,一个莽夫,不足为虑。”


谢凝云看了他一眼道:“白世兄意思是?”


“一来,崇和皇帝已驾崩,这天下皇族也已被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基本无用。二来,郭大帅?说好听点儿,是个人物字号,说难听点儿,就是个造反的莽夫而已。表面看天下十三郡他已取了九郡,但除了追风城以外,哪座城他没屠过?”


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拍掌大笑道:“谢先生好算计!”


谢凝云眨了眨眼道:“嗯?”


白安之压低声道:“众世家只有谢老爷子不遗余力地支持郭木通,几处险象环生之地也突然起死回生,甚至……。”


谢凝云揉眉道:“甚至,在隘口关的时候,罗国通突然被杀,才让郭木通坐稳了叛军大帅的椅子。”


“想必,不是老爷子的手笔?但我一直有些奇怪,罗国通自南军起事来,各路义军一直以他为马首,为何突然猝死?而他死后,郭木通直接接手,岂不是要给世人留下把柄?”


谢凝云道:“若是你,你定然不会这么做,给人以口舌。”


白安之点头。


谢凝云则笑道:“这世上有个奇怪的圈,将人心圈住了,便让人畏手畏脚。待反应过来后,已是人死灯枯,徒为后人留下笑料罢了。”


白安之望着她想了一会儿,叹道:“原来,你将这天下人都看透了。”


谢凝云狡黠笑道:“ 我终究是女儿身,看得再透又能怎样?”


说罢,她起身离去。


白安之在楼上看着她上了马车道:“这女人,不能留。”


身后,一袭白衣的苏离摆弄着手里的小刀,笑道:“一个女娃,能成什么大事?”。



【五】


六月十七。


郭木通坐在大殿**,望着座下的世家道:“郭某人自起兵以来,上应天意,下顺民心,有赖各位家主协助,推翻了崇和皇帝,如今天下初定,今日会盟,就是要商议一下,共荐一位天命之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安之已起身道:“郭帅说得对,先帝龙驭已有半年之久,宜早立新君,使天下安定。”


众人均默不作声。


郭木通盯着白安之道:“白家主可是有合适的人选?”


白安之笑道:“自古宗庙社稷更迭,均有德者居之,放眼天下,且不说有德才之辈比比皆是,便是皇家遗脉,也不少吧?我记得,摄政王大人,便有后人!”


郭木通点头,望着白安之笑道:“可是小王爷方玉书?”。


绝大部分人都以为方玉书已在洛城破时便殉国了,却没想到他还活着,当下四下哗然,纷纷低声议论着。


正待有人说话之时,苏离缓步上前笑道:“不若,郭帅坐了这龙椅吧?”


郭木通一愣,随即摆手笑道:“我起事本就没打算要这劳什子龙椅,只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


苏离笑容更甚,大声道:“你郭木通是为了天下百姓?若是为了百姓,为何屠城?为何火烧皇陵,毁了大楚的龙脉?”


郭木通气得浑身发抖,拍案道:“你放肆,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苏离吼道:“你放肆,你个腌臜泼才,卖私盐的贩子,居然大言不惭口口声声为了百姓?”他说得激动,一张白脸泛红,白安之已见了脖子上的青筋。


一袭男装的谢凝云扯住了想要起身的谢子鸿,微微摇头。


白安之见谢子鸿无意起身,只得起身将苏离拉回席位,望着郭木通道:“他喝醉了。”


郭木通眯着眼望着苏离面前的茶杯,冷哼了一声。


苏离侧目,见谢凝云悄悄吐了吐舌头,对他暗暗竖起大拇指,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死一般寂静后,郭木通起身拱手笑道:“失态失态,人老了,脑筋有点不清楚了。既然各位没有意见,待找到方玉书小王爷后,郭某便带人回去了。”


出了大门,白安之与苏离并肩而行,低声笑道:“你可吓死我了。”苏离哼了一声道:“郭大帅的心不定,我推了他一把。再说,小王爷现在不就在白府做客么?你不是真想扶他上位吧?”


白安之略沉吟,看着苏离认真道:“你该不会去见过那小怪物了吧?”


苏离没否认,笃定道:“你若是想争这天下,非她不可。”


“这么肯定?你不是说,她只是个女娃?”


苏离叹道:“只怕是将各个世家所有的人都攒到一处,也不及她一半吧?你说得对,这女人不能留。”


白安之苦笑道:“杀又舍不得,留又不能留,那怎么办?”


苏离看着自己秀美的手指,将手指逐渐并拢在一起,做了个握拳的手势。


白安之没说话,沉默地将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



【六】


“白家会保荐方玉书么?”谢子鸿不解问。


“决计不会。”谢凝云坐在叔叔身边笑着道。


“为什么?如此不是更好么?既逼退了郭木通,又延续了皇脉。”谢子鸿疑惑问道。


谢凝云给叔叔递了茶道:“当日皇城破时,各世家均未受波及,更有甚者还收了不少好处。再者,郭木通一路势如破竹,崇和皇帝和摄政王大人再傻,也不会不清楚各家都在帮扶叛军,否则就凭各家在军中的各路将帅,别说一个郭木通,就是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只需三两个月,他的首级已经挂在皇城了。”


谢子鸿想了下,问道:“那白安之?”


“白安之和苏离是想帮,或者说逼郭木通,让他自己露出尾巴。这样,他们就能顺理成章地搬出方玉书。”


谢子鸿点了点头。


谢凝云起身道:“现在,就看小王爷是否真的就是个圈里的人了。”


“李家?”


“现在只需要确认李家是不是真的得了那东西,如果是,那便不好办了,除非貘族已与李家有什么约定,不然李家绝不会将后背暴露给貘族,直接南下。”谢凝云用小刀将烛芯剪了剪说。


两人吃了些小吃,谢凝云便回去了。


谢子鸿待她走了,微微叹了口气自语道:“你真是让人头疼,若是留着,谁能拦得住你?只怕这世上又要多一个双手沾满人血的女疯子,反倒是连累了谢家百年美名……若是不留,只怕谢家时运不久矣!”


“若你是个男儿身,谢家就算反了又如何?唉头疼,头疼。”



【七】


会盟后第三天,苏离居然不见了。


大白天的在聚贤茶楼喝了茶,出门上了马车后就没人再见过他。


白安之有些不安,尽力稳住了苏府那群惶恐的人后,便撒下人到处去找。


找了几天,未见人影。


不得已,白安之找到郭木通。郭木通惊得连茶杯都跌落在地上,急急派人也在城中到处寻找,还派了人找遍了附近的各个城池、山寨,也未寻到,甚至当着白安之的面杀了几个办事不力的探子首领。


此刻,各个家族都在流传着郭木通派人抓了甚至杀了苏离。


但也有人不相信,刚刚得罪了郭木通,苏离便失踪了,郭木通即便再笨,也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去杀人。


刚巧,苏离此刻正在他的后堂内。


这是一间二十丈方圆的房间,苏离腰上被一根细细丝线系着,细线另一端拴在房间**,使他刚好能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却无法走出门外。


侍女们在门口点了熏香,用扇子扇了,便快步走了。


留下他一个人发疯似地狂吼怒骂。


一个时辰后,苏离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内力逐渐消失了,这让他骂得更甚。


两个时辰后,郭木通拎着食盒推门走进来,望着满脸怒气的苏离道:“公子稍安勿躁,我只是爱慕公子的绝代风华,没有其他恶意。”


苏离干呕了两声,咬牙恨道:“放我出去。”


郭木通干脆坐到桌子上,将食盒打开了,把几碟小菜摆好,又倒了两杯酒,举起一杯笑道:“良辰美景佳人,岂能无酒?”


苏离捏紧了椅子,使尽力气想要搬起来,郭木通打了个酒嗝笑道:“飞鱼筋丝加上屠龙散,想必你也听过吧?”


苏离一愣,瘫坐在地上道:“屠龙散。”


“据说这玩意儿拌在熏香里,给龙闻了都能让它半个月内浑身松软,戾气散尽,别说是个人了,这好东西我是在皇陵里找到的,只有这么大一小盒”郭木通用手比划着说。


苏离呆着,此刻他已无法站起身。


郭木通胡乱说着酒话,不多时已醉倒。


门外一声轻笑,苏离头脑立时稍微清醒了些,盯着紧闭的门道:“还不进来救我?”


门外人摇头道:“你不必回去了。”


苏离厉声道:“谢凝云你该死!”


谢凝云推门进来,搬了凳子坐在苏离面前笑道:“这世上,该死的人很多,比如你,比如白安之,比如李修年,比如郭木通。但何必都怪在我这个女娃身上呢?”


苏离喘着粗气,却站不起来,只能红着眼睛望着她。


谢凝云张嘴,一颗白色的小药丸含在舌头上。


“这糖很好吃,你要不要吃一颗?”


苏离没说话,将身子倚在床脚,低声道:“好个借刀杀人,你不是说这只是一出戏么?”


谢凝云眨了眨眼道:“怪只怪,你们太贪心。而你,将心都交给白安之了。”


苏离一愣,面颊有些发红道:“你怎么知道?”


谢凝云嘴里哼了一声道:“只是耳闻,不过现在我敢肯定了,为了白安之,你竟真的敢到这个猪一样的男人房里。”她将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啐了一口道:“不过,你们这样子,真让人恶心!”


苏离突然笑道:“人都说你是个小怪物,如今看来,却也和世人一般无二,落了俗套。”


谢凝云则连连摆手道:“你错啦,我就是个小孩子。这世间最简单的,就是小孩子,就像母鸡就该下蛋,公鸡就应该报晓!”


说完,起身蹦蹦跶跶走了。


苏离望着屋顶,两行清泪流下,然后又疯狂用牙咬着那根丝线。


第二天早上,郭木通揉着头从桌子底爬出来,赫然看到躺在床上的苏离胸口插着一柄匕首。


苏离自己的匕首。


郭木通再三确认,苏离被抓起来的时候,那柄匕首被他放在书房里面。


此刻却插在苏离的胸口。


这他妈简直是闹鬼了!


郭木通叫了洛城内所有的六百八十多个和尚在雍城宫里念经。


非但宫里的鬼没赶走,反而引来了更多的传说。


郭木通为什么要超度?他超度的是谁?是他自己说的先祖亡灵?还是他的手下亡魂?


亦或者,是苏离?


正当这个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郭帅百口莫辩之时,又一个晴天霹雳劈在他的脑门儿上。


国崴被貘族送回来了。


和人一起送回来的,还有一封信。


一封盖有“大虞皇帝,承天奉神”玺印和一枚郭木通私章的书信。


信纸是朝贡专用的,墨是“兰芝冰砚”,每一种都只有皇家才能使用。


送人回来的,是晋城少帅李司彦。


李司彦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八】


明艾此刻正紧紧抱着从秋问筠那里抢来的钱袋躲在洛上川身后,警惕地看着撸起袖子的秋问筠。


洛上川张开双臂,笑着朝秋问筠努努嘴。


秋问筠白了他一眼,威胁道:“你是不是又皮痒了?要姐姐我给你松松筋骨?”说罢,手上拇指食指一捏,隔空旋转了两圈。


洛上川马上苦笑着将身子挪开,朝明艾道:“我真不敢。”


“怂样儿,我看以后丫头嫁给你,要把你欺负死了!”明艾噘着嘴,将钱袋丢给秋问筠,白了洛上川一眼。


李司彦笑着看了看打闹的几人,从怀里掏出几片金叶子道:“今天我做东,你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话音刚落,一旁明曦已经两眼冒光的走了过来,随手拿了三片叶子道:“陆行涯的饭钱,秋问筠的嫁妆,明艾的老婆本儿……”


明艾几人望着明曦,蠢蠢欲动。但看见明曦将手里的金叶子仔细小心地放进一个木盒子的时候,纷纷快速把目光挪开了。


天知道这个女人又作出了什么害人的东西来。


除了李司彦,其余几人现在几乎看见木盒子就要往后跑,甚至看见厚一点的八仙桌都要里外仔细检查一番,免得不小心触动了机关,一根不知道抹了什么药的针扎在身上。


陆行涯在中了一根抹了催情散的针后,光着膀子在漠北的雪地里跑了三十多里路,在温泉里泡了三天,那药劲儿才算过去。


李司彦变戏法般又拿出几片,递给几人道:“我先去办事,你们等下可以去聚贤酒楼找我。”


明艾朝着李司彦的背影喊道:“若是有麻烦,提你?”


李司彦没回头,一只手抬起来摇了摇,嘴里却是道:“别提我,没用。”


找了钱庄将金叶子兑了银票和散碎银子,明艾和陆行涯洛上川三人找了个香料店,明艾跑前跑后忙活着,洛上川奇怪道:“你这是要成亲?”明艾翻了翻白眼道:“我准备你和丫头成亲的时候在你的新服里塞一堆毛毛虫,贼痒那种,所以要买点香料,拿来养虫。”


洛上川望着他忽左忽右飞奔的身影,又看了看一旁喝酒的陆行涯。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你大爷的!”



李司彦登上聚贤酒楼的时候,白安之正在和谢凝云讨价还价。


“我这颗子明明在这的”白安之将黑子放在棋盘上道。


谢凝云摇头道:“我年纪小,但不是瞎子!”


“真的,我不骗小孩。”


“我年纪小,但不是小孩。”谢凝云坚持道。


“我真的放在这的,这盘棋我怎么会输呢?”白安之不依不饶。回过头,看着旁边的小厮道:“你是不是看见了?我明明放在这的!”


小厮不敢说话,只是笑着摇头。


白安之拍着头道:“看来明天要换个跟班儿了。”


谢凝云笑道:“刚好,我缺一个,让他来跟着我吧。”


李司彦抚掌笑道:“两位好雅兴!”


谢凝云见了他,忙起身扑过来道:“李家哥哥,好几年没见你啦。”


李司彦笑着轻拍了几下她的背挪喻道:“刚才在楼下就听闻有个俊美的男子上楼了,我还以为是苏离那小子,没想打这个美人儿居然是你!”


白安之听他提起了苏离,眉头皱了皱。


谢凝云忙放开他道:“你这嘴还是不牢靠。”


几人坐下了,李司彦看着白安之笑道:“有几年没见了,想不到你做了白家家主,不枉费哥儿几个对你的期许。”


白安之苦笑道:“大哥说的哪里话,我还是那个跟在你后面偷瓜的小兄弟。”


白安之说完,便低头不语。见白安之有些皱眉,李司彦不禁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谢凝云。


谢凝云低声将事情和李司彦说了,李司彦拍案起身道:“还有这事?你们还不去找人?”


白安之摆手道:“找了,只剩下挖地三尺了。”


李司彦叹道:“我几年不回来,想不到居然会发生这么多事。”


谢凝云安慰道:“你这几年也辛苦了,那边如果不是你们撑着,想必这世道会更乱。”


李司彦点头道:“听说前些日会盟,郭木通和苏离当众吵起来了?”


白安之摇头道:“苏离平日便不苟言笑,很多事情他不说连我都不知道,谁想到在殿中居然和他大骂,想来也是这性子害了他。”


几人在酒楼聊了一会儿,李司彦在酒楼留下口信,将明曦等人的住处安排妥当,便和谢凝云走了。


白安之望着两人的背影,将小厮叫来道:“撒出风去,李司彦要和谢家联盟了。”



【九】


李司彦就住在谢凝云小院的隔壁,谢子鸿开了中门,将李司彦迎进来。


李司彦躬身拜了谢子鸿,便进了内庭。


将茶煮好了,谢凝云便凑到李司彦身边坐下了。谢子鸿笑道:“你也是大姑娘了,要有些礼数。”


谢凝云往李司彦身边凑道:“这可是我救命恩人啊!”


李司彦知道她说的是几年前在兰芝河边救起她掉到水里差点溺毙的事情,笑着拍着她的头道:“你啊,若非你这个小怪物被谢叔叔关起来,指不定这天下要出多大的事呢!”


谢凝云吐了吐舌头,笑了。


正说话间,穆泱推门进来了。谢子鸿见她来了,忙起身将她叫到一边。


穆泱将苏离的戒指递给谢子鸿,谢子鸿端详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问道:“确定了是那边?”


穆泱点头道:“虽不易,已经清楚了。”


谢子鸿点头,让她去休息了,快步回到酒桌前。


谢凝云问道:“是那边?”


谢子鸿点头。


谢凝云看着不明就里的李司彦道:“方玉书找到了。”


李司彦一怔,问道:“在哪?”


“安城白府?”


“嗯”谢凝云点头,继续道:“眼下方玉书是唯一的皇族,若是让他振臂一呼,加上白府的推波助澜,想必又是十年战乱。”


李司彦点了点头,几人一阵沉默。李司彦道:“郭崴通敌已是铁证,况且书信上不仅有郭木通的私章,更有割地三郡的约定。”


谢凝云笑道:“想必,那只木桶快请你喝酒了。”


话音刚落,门外胡管事已低声道:“老爷,郭帅差人来请李少帅。”


谢子鸿忙道:“和他们说,李少帅已经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说。”


李司彦起身笑道:“没事,我去一趟便是。”说完,推开门和胡管事走了。


谢子鸿忙问:“要不要我和他一起去?”


谢凝云摆手道:“您若是去了,怕是事情更复杂,此番他来,便是表明了态度,郭木通想要坐江山,更难了。”


谢子鸿想了会儿。


谢凝云见他仍未想清楚,便道:“人赃并获,此去他必定与郭木通反目,以郭木通的性子,未必会让他活着离开洛城,到时候李家少了个顶梁柱,必定会全力反扑,但貘族竟然将郭崴送给了李家,就表示会支持李家逐鹿中原。没有貘族这个后顾之忧,李家将是最有可能坐定江山的几股势力之一。”


谢子鸿听到这,打断道:“还有谁?”


“还有白府,他们最大的依仗是方玉书,但以白安之的性格,方玉书也怕是凶多吉少,最多能活到天下大定。”


“难道他不会继位?”


“他倒是想,白家不会让他活着,因为方玉书的恨,已经到了骨子里。”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能让貘族拒绝三个郡的条件,又会是什么?


谢子鸿则看着出神的谢凝云,没有打扰她,径直出了谢府。


夜半,谢子鸿与白安之先后从聚贤酒楼出来,匆匆上了马车回府。



【十】


李司彦再到聚贤酒楼的时候,明曦正捧着一碗八珍汤喝着,陆行涯和洛上川没在身边,明艾则乖乖坐在她身边。


正奇怪间,明艾见他来了,起身道:“你们聊,我出去玩。”说完,起身要走。明曦一只手拿着勺子,一只手轻轻抖了一下,明艾马上乖乖坐回来。


李司彦仔细看时,明曦的手指上带着一个小铜环,一根极系的细线系在环上。明艾苦笑着道:“我一个小孩子,又不懂什么事,耽误了你们总是不好的,你们就不嫌我碍事?”


李司彦一愣,明曦则盯着汤碗道:“今天哪都别去,等下有正经事。”


明艾只好坐下,望着外面熙攘的人群发呆。


李司彦也只能作陪,要了几样小菜和一壶酒。


半个时辰左右,陆行涯和洛上川进来了,洛上川拎过李司彦的酒壶灌了一口,坐下喘着粗气道:“安排好了,戌时可以进去。”


李司彦道:“去哪?”


洛上川眼珠一转道:“有个大戏园子,角儿好,去找了熟人,今晚去听。”


李司彦见他不愿说,只能点头。


陆行涯突然道:“明天明曦她们就先回去了,小洛送他们。”


李司彦点头道:“也好,这是非之地,早早回去最好。你不走?”


陆行涯道:“还有些事要处理。”


李司彦想了会儿道:“我暂时也不走,有事的话,尽管来找我。”


几人等李司彦走后,便上了马车,秋问筠拎着大包小包也回来了,明曦拿过包裹打开看了看,是些吃食,秋问筠道:“都是你们爱吃的,我顺便买点,下次再会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明曦没有看那些包裹,回头问明艾:“你不是想见见爹爹么?”



【十一】


郭木通来到谢府的时候,恰逢谢凝云没在,谢子鸿与他小酌了两杯,郭木通便拉着他大哥大哥的叫了起来,谢子鸿干笑着应了两声,便叫人撤去了酒宴,两人上了露台饮茶。


郭木通打着嗝,歪歪扭扭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在谢子鸿面前道:“你猜这是什么?”


谢子鸿接过了盒子,打开后愣了半天,冷哼了一声道:“莫不是皇陵里流出来的?”


郭木通大手一挥道:“如今这天下的是我的,皇陵?只有我才能进!”


谢子鸿盯着宝玺道:“天下都是你的?你不过一介叛军而已,若是你登基,天下必将大乱!”


郭木通厉声道:“放屁,现在就不乱么?乱,也是你们这些世家搞出来的,若你们不帮我,我能成事?想必你还不知道,我本就是个私盐贩子,手底下千八百号人,你们那个什么谢丫头派人来找我,我才答应举事。不然,你以为你们谢家那些生意的本钱是哪来的?都是老子和手底下的弟兄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谢子鸿愣在原地,回身望着谢凝云依旧一片暗黑的院子出神。


是夜,郭木通被谢家赶出府。



【十二】


郭木通回到雍和宫,谢凝云的书信便到了,打开看了一眼,便摔在地上,人竟气得抽刀砍翻了几个身边伺候的下人。


郭木通的人摸进谢府的时候,谢子鸿刚刚躺下。


胡管事在门外急道:“匪贼来了,赶紧走。”


谢子鸿应了,忙到后院找谢凝云。


此刻谢凝云已上了马车,招呼了一声,马车便离开了小院,消失在巷子中。


马车刚走,郭木通的人便将谢府围了起来,谢子鸿没找到谢凝云,只能回到前厅摘下剑,与府里的护院守住大门。


不到半柱香时间,南军便破了门。


第二天早上,南军已经将谢府搬空了。


谢子鸿跪在地上,身上几道伤已将大衫染红了。



郭木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她若是顾忌你,便不会帮我了。先生指点我买通了苏离身边的人,从聚贤酒楼出来的时候,他所有的人已经换成了我的。所以苏离一直在我这里,但是你却派人把他杀了,还派人从追风城偷了宝玺,还好李家识时务,昨晚将宝玺送还来了,否则老夫就被你这老匹夫害了!”


谢子鸿一愣,疑惑道:“我何时派人去偷了宝玺?又何时派人去杀了苏离?”


郭木通冷笑道:“我还道谢家为何一路支持我,原来是想做黄雀,可惜我不是蝉,也不是那虫子!”


郭木通坐在他对面,笑着将手里的纸递给他。


谢子鸿看完,笑道:“好狠的丫头,连我都要算计!”


谢子鸿正叹之际,郭木通的刀已落下。


第二天一早,谢子鸿的人头挂在谢府大门上。


谢凝云下落不明。


白安之和李司彦赶到的时候,郭木通仍坐在谢府门前,见两人来了,便起身抱拳道:“谢子鸿勾结我那义子郭崴通敌卖国,已被我砍了,两位若是想替他讨公道,我郭某人接了!”说罢,已转身走了。


随后,谢子鸿串通郭崴通敌卖国的事情便在坊间堂肆流传开来。


就连苏离,也是发现了两人通敌的证据,被谢子鸿害死了。


郭木通拿起桌子上谢凝云的书信后,笑着放在火盆里烧了。


穆泱混迹在人群里,望着谢子鸿的人头,默然转身,到了僻静之处,翻墙进去,径直到了谢凝云的小院。


院子里东倒西歪,不少花都被折断了。穆泱突然发现少了什么,发疯似地在院子里翻找着,又进了屋子。


待出来时,神情有些落寞,将小院烧了,随即翻身上了房,几个起落之间已经隐没在一片民居中。


待人发现是,火势已起,眼看着房屋塌在一处,无法救了。



【十三】


陆行涯突然发现追风城城主惠千里出现在洛城,跟了两天,已经看到了惠千里的院子。


索性扮了卖烧饼的小贩,每日在附近转悠着。


惠千里倒也规矩,不怎么出门,直到谢府灭门第二天,他突然扮成了郎中,坐着马车急急出城。


陆行涯遥遥跟着。


待将要到追风城时,突然进了一座道观。


道观不大,惠千里进了道观便消失了。


陆行涯放倒了几个暗哨,潜进宝殿里探查了,在三清塑像后,找到了暗门。

进去后沿着一条小道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清理了四五处暗哨后,到了一处巨大的山腹之中。


到了惠千里近前,见惠千里正和谢凝云说着话。


谢凝云面容憔悴,像是几天没休息好了,声音低低道:“若是不这么做,只怕谢家要被绞杀在这里了。”


一边,穆泱淡淡道:“值得么?”


谢凝云握拳道:“李司彦有宝玺在手,白安之有方玉书在侧,若是不把谢家和郭木通割裂开,只怕全天下的仇恨都要系在谢家身上了。如今外人只道是谢家得罪了他,被他赶尽杀绝,伤了元气,能忍一时便是一时吧。只看李司彦和白安之争霸之时,再做计较。”


惠千里不敢抬头,只能低头听着。


谢凝云笑道:“还要劳烦城主大人,我们现在不方便出去,不少事情还得您去办。”


惠千里没说话。


穆泱皱眉道:“和你说话呢!”


惠千里连忙答应了,随手拿出一只锦盒道:“这是送你的。”


穆泱看了一眼道:“不要。”


惠千里苦笑的将盒子放下了,站在一边。


谢凝云上前打开盒子笑道:“人家送你的,你就收了吧,免得城主大人分神。”


穆泱没说话。


谢凝云收好了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各家的态度,城主回去以后可找人将郭木通义子通敌的消息再扩散些。”


“可是,外面的人都说是谢老爷和郭崴一起干的。”


“无妨,郭木通的话,没人会相信,他们只会想到郭木通是为了保全自己,顺便拉谢家下水,除掉谢家,这也刚好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陆行涯在一旁听得浑身冷汗,刚要走时,忽听得有人喝道:“好一个谢凝云。”


白安之从一侧笑着走来道:“若不是我亲眼所见,只怕咱们世家子弟,要出个女皇来了。”


穆泱闪身挡在谢凝云身前,手里的匕首泛着寒光。


白安之摆手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们,这么好的身段,杀了可惜,不如我娶回去,天天伺候我可好?”


穆泱眯着眼,望着白安之一步步走过来。


谢凝云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后面走出来道:“我想有个事情白家主肯定很感兴趣。”


白安之挥挥手,后面一群人围拢上来。


谢凝云见人越来越近,突然道:“天下已在你手中,你害怕什么?”


白安之一愣,问道:“何解?”


谢凝云笑道:“如今郭木通杀了我叔叔,屠了洛城谢府,各世家定然人人自危,郭木通死期不远了。能掌握天下的,只有拥有方玉书的白家和李家的破虏军,不管从哪方面说,对白家都是最有利的,不是么?”


白安之想了想道:“你可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谢凝云没理他,继续道:“破虏军诚然战力不凡,但它一直是抵挡貘族的最大精锐,一旦抽调走了,若是貘族南下,肯定会造成恐慌,若是不南下,那么人人都会问为什么,是李家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不然他们怎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么,通敌的,自然是李家,白家便更有把握。”


白安之道:“你这女人,真让人可怖!”


谢凝云又道:“没有李家争锋,谢家又已没落,剩下的只有支持方玉书的白家。待扶了方玉书上位,不管他是否是个好皇帝,自古帝王最想要的是什么?权势?已经有了天下!美女?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有寿命是他们最想要的,只需找几个道士演一出戏,那么自古暴毙的帝王有多少?”


白安之道:“我有点好奇,为何郭木通会突然杀了谢子鸿?”


谢凝云道:“这是弃车保帅,我已将叔叔准备与白家共事的消息给了他,他虽笨,却不傻,若是白家与谢家共立方玉书,他必败无疑。待他败了,我们可分管天下。”


白安之道:“他就信了?”


谢凝云道:“原本他可以不信,但现在他必然要信。”


“为什么?”


“因为他已得了宝玺,宝玺意味着什么,我不说你也清楚吧?”


“李司彦竟将宝玺给了他?”


谢凝云道:“李司彦只是不想现在就搅进这个局中,半路派去截杀陆行涯他们的,是你吧?”


白安之点头。


谢凝云拧眉道:“简直愚蠢,若不是你把他们逼急了,李家哪里会这么快就得到宝玺?那几个人本就不知道宝玺的重要。”


白安之道:“难道你也派人?”


谢凝云点头叹道:“这就是天意,若不是你误事,只怕宝玺现在已在我手中了。”


“那苏离呢?你把他杀了?”


“苏离只是一颗棋子,可惜你们不懂得怎么用,我只能亲自用他,让他去激怒郭木通,再让郭木通把杀他的罪名背了。”


白安之呆了片刻,忽然见谢凝云眨着眼睛,想说什么。


白安之没等她再说话,抢先道:“方玉书得权,然后呢?”


谢凝云摇头道:“然后,就是我不死的理由了。”


“你早就算计好了?”


谢凝云叹道:“我在赌,但是我输了。”


“你会输?”


谢凝云道:“若你今日不来,我便赢了。你来,我便输了。”


白安之道:“若我今日不来,你便可以偷偷潜回安城,然后快速扫掉白家,至于苏家,尚不能在你眼里,如今你的目的?”


“既已知道,又何必问?”谢凝云闭了眼,默默叹道。


“你……你真的要做女皇帝?”白安之瞪大了眼睛,吃惊道。


谢凝云不语,侧过头,偷偷朝穆泱摆了摆手。


谢凝云手里的匕首直直飞向白安之。


白安之眼看躲闪不及,忙将身边一个人挡在前面,那人中了匕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身后的人已经攻向穆泱。穆泱手里没了匕首,只得抢了一把刀,与人混战在一起。


不多时,身上已经多了几道伤痕。


众人正要斩杀时,身后突然有人大喝道:“莫要伤她!”转眼看时,惠千里已推了一辆小车,车上燃着火朝众人奔来。


冲散了人群,到了穆泱身边,穆泱看了他一眼道:“滚。”


惠千里笑道:“此刻已滚不了了,我拖住他们,你先走。”


穆泱回头看着谢凝云,谢凝云点了点头。


当即穆泱便和惠千里一起推了车往外冲去。


正半途时,白安之手一挥,一把霹雳丸已飞了过去。


本身便是炸裂之物,借了火势威力更甚,竟将两人炸的斜着飞了出去,重重落在谢凝云身边。


穆泱喷了一口血,见惠千里被炸的半个身子都没了,在地上哼哼唧唧挣扎着,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何苦,被我拖累。”


惠千里听了这话,竟用仅有的一只手将锦盒打开了,拿出一根羽毛道:“士为知己者死,这个,送你的。”随后笑了笑,气息全无。


穆泱将羽毛插在头上,又喷了几口血,望着谢凝云道:“你多珍重。”


谢凝云将她的匕首拿来,蹲下身子道:“你放心,即便你死了,仍是有用之人。”


说罢,手里的匕首已经没入穆泱的胸口。


擦了擦手上的血,谢凝云起身道:“将她的尸体放到郭木通的门口,让天下人看看,郭木通对谢府到底做了什么!”


陆行涯待他们走远了,这才踉跄着出来,后背已是浸透了。



【十四】


郭木通屠了谢府后第三天,白安之和李司彦已突然消失,再出现时,已据洛城三百里外。


洛城,郭木通昭告天下,登基称帝,国号大虞,同时御驾亲征,列出通敌、犯上僭越、贪腐、私养亲兵、拒行勤王五条大罪,讨伐各世家。


安城,方玉书已贴帮招贤,誓死讨逆,白安之举族相应,愿尽出家资,已赏勇士。


晋城,李修年怒骂三天,吐血一升后,李司彦继任家主,竖旗讨逆。


貘族,憾大楚皇帝驾崩,举兵入关,欲扶危济困,重立大楚。



【十五】


明曦望着一身新衣的秋问筠与洛上川,忽地想起与明艾祭拜方廷绍的时候,他就在眼前,望着明曦母子笑道:“他长大了。”


是夜,明曦看着摆在眼前的二十几个宝玺,悄然算着李司彦欠了自己多少金叶子。


是夜,陆行涯醉倒在酒窖里,嘴里兀自念叨着好狠的丫头,好乱的世道。


是夜,洛上川在洞房里一声惨叫,随后一声“明艾,你大爷的”传遍李府。


是夜,一个人赶着马车,望着晋城巨大的城门。车上,是一捆捆用贡绸包了的书。


是夜,暗雨潇潇,交织在苍茫大地。



第二十七届群杀《浮生愿》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8帖,此为第3帖)

(作者:晏;提交人:晏;提交时间:2021/5/1 21:25:54)

江山不足重(写手:[浮]林仲,真身:九亿少女的初恋)

江山不足重

一、

天色将暮,山岭小路,一辆马车孤独前行。

“哎,天要黑了,今晚住哪儿呢?”俏丽的少女,托腮犯愁。

“刚才你们少下车逛一会,现在已经到下一个镇了。”少年眼都不抬回了一句。

“还不是你非要走这条路。”少女接着抱怨。

“哎呦,傻儿子,刚才那地方多有意思,就你不爱下车。”明曦狠狠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把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揉乱,少年皱了皱眉,甩开母亲的手,一脸无奈地整理发髻,却怎么也弄不好,只能随意把散发扒拉到一边去。

少女看着,捂嘴痴痴地笑。“别整了,你也整不明白,明儿再给你重新梳。”

今夜怕是没地方落脚的窘境下,车上的人也不是真的着急,在车上过一夜的境况也不是没有过。

忽听外面闷声一句:“有了。”

明曦按动机关,收了窗棱最外头的百叶,侧头望去,远远看到一个小庄子。

那小庄子隐在桃源深处,遗世独立。

“晚上有地儿住了。”明曦开心地又把儿子刚扒拉好的头发揉乱了。

明曦和秋问筠两个女人一下车便被桃花林吸引,跑到一边赏玩桃花去了。

明艾在门口耐心地敲着门,一直没人回应。

“不会没人吧?”

陆行涯靠在门前的树边,没回答他。

陆行涯没走,说明里面就是有人,他说有人,里面就一定有人。

明艾又继续敲门。

又过了很久,直到明曦跟秋问筠手里捧着好些桃花枝回来,门才幽幽开了个小缝。

一个老管家探出头来。

“路过此地,求宿一宿,望老先生行个方便。”明艾快速表明来意,熟练又自然。

老管家警惕地看了看门外的四个人,一个壮汉,一个少年,一个少女,一个看不出年纪却打扮得很少女的少女。门外还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

这配置,这打扮。老管家心里知道可能是明家的一行人。

老管家点点头:“各位稍等,待我禀明家主。”说着颤颤巍巍要关门回去。

明艾与陆行涯交换了个眼神。这老管家虽身着长袍,但是露出的小截小腿在长裤的掩盖下,依旧看得出壮硕有力,一点不似表现出的老迈和不便。

明艾假装不知,上前一步,把着门。

“老先生,我们是万象阁明家的人,旅经此地,想借贵宝地留宿一宿,并无恶意。还请老先生帮忙。”

老管家关了门,不一会又回来了。

“各位里面请。”

四人随着老管家慢慢往里走,庄子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步一景甚是好看,明曦忍不住想要逛逛。

“这……”老管家刚要阻拦,里面一个略清冷的男声传来:“无妨,咱们这些小机关,怕是入不了明大师的眼。只是天色已晚,各位不如明日再看。”

来人二十多岁,身姿挺拔,虽是一身素色衣着,掩不住华贵的气质。明艾看着来人,心里叹气,这般好身材,可惜这脸太普通了。

男人作揖,将他们请到大堂去,看了茶,自我介绍道:“鄙人姓俞,家中经营些小生意。今日得幸,能招待明大师,真是蓬荜生辉。”

明曦抱拳:“好说好说,今日叨扰俞官人了。”

几人寒暄了几句,明曦看着堂上的男人,心里又活络起来。

“俞官人今年贵庚?可娶妻了?”

俞书慢慢放下手中杯盏,看着眼前明明儿子都十几岁了,还少女打扮的女人,脸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心里想着,不会吧,不会吧,你要干嘛?

但是嘴里却客气说道:“二十五岁,不曾娶妻。”

明曦马上就激动了,扭过头小声跟徒弟嘀咕:“丫头,这个不错啊!你看看,你仔细看看!”

秋问筠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好几年了,每次明曦看到不错的男人,都要这番折腾,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嫁不出去。

明曦无视秋问筠的白眼,继续小声嘀咕,细数这些年被她残忍拒绝的优秀少年们,言语之中尽是惋惜。

俞书含笑看着座下兀自嘀咕的两人,心里松了一口气,悄悄擦去额角一地冷汗,还好还好,原来是这个意思。

明艾适时开口:“家母爱开玩笑,请莫见怪。”

“我哪有开玩笑……”明曦刚想反驳,被儿子瞪了一眼,讪讪闭嘴。

“无妨,江湖上都知道明大师乃性情中人,今日得见,果不其然。在下已备好薄酒,不如移驾偏厅用膳如何。”

说罢,几人站起身来,俞书在前方替明曦引路,其余几人跟随其后。

方才还对明曦翻白眼的秋问筠,此时跟在几人身后,眼睛一直看着俞书的背影。

那身形和记忆中的一个身影那般相似,举止文雅大方,也像极了记忆中那个少年。恍然间,几乎记忆中的身影和这个身影就要重合了。只是两人长得完全不同,记忆中的那个人,也不是这样安居一隅的商贾人家。

明艾回头看见秋问筠怔怔地往前走,特地走慢了几步与她并行。

“是不是感觉像我哥?”

秋问筠斜了他一眼,没出声。

“是很像嘛,看这身形,简直一模一样,就是长得普通了点。”

秋问筠依旧没出声,心里却默认了。

“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是想着我哥啊,可惜他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不如你就嫁了这个,也算全了念想。”

“你瞎说什么?”一双杏眼怒瞪,愤愤走了。

明艾轻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二、

夜朗星稀,一只机关雀悄无声息飞到了俞书案上。

俞书抬头看去,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个小缝。机关雀上夹了一张字条,上面写道:“院中一叙。”

院中,树上,少年人正在月下饮酒,屋子的门悄然打开,男人立于门前,背着光,看不清脸,手里捏着那只机关雀。

“我看你家管家腿脚不变,通传忒慢了些,送你一只机关雀。”

“谢明小公子厚赠。”

“不用谢我,你知道的,我又不会这些,是我娘做的。”

“明小公子说笑了,我哪里知道这些?”

“哦?你不知道吗?”明艾一翻身,直接一跃到男人面前,皱了皱眉眉头道:“没事易什么容,脸都烧红了。”说着用手摸了摸男人的脸。

男人有些不适应地想躲,但终究没躲,由着他去了。

“怕你娘认出来。”

“我看你是怕秋姐认出来吧!”

明艾提着酒壶,拉着男人进屋。

烛光下,男人身形未变,但是面貌和白天完全不同。若是秋问筠此时在此,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她一直惦念的那个人。明艾的哥哥,方玉书。

方玉书坐在椅子上,由着少年为他上药,少年的指尖有一层薄薄的茧,按压在烧红的皮肤上,一点点温柔的疼。

“其实刚才上过药了。”

少年并不理这句,只是问他:“为何不给我回信?”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那你为什么突然换地方?”

“你们明天便走吧。”

“怎么,明家这么好的助力你不要?”

方玉书没有出声。

明艾突然放下手中的膏药,转过男人的脸,对视着。

“我且问你,当真是想要这天下吗?”

那人依旧昂着头,嗓音清冷:“这天下本就姓方。”

少年人点点头:“好吧。”

“你……”

“放心吧。”少年耸耸肩膀走出门去,“我才不会帮你。”

翌日,明家一行人就要离去。方玉书又带上假面,将他们送出门去,明艾看着他的脸,未置一词,跟着母亲,一车人又热热闹闹出发了。

方玉书转身回屋时,一摸腰间,发现随身的玉佩不见了。

自己以前送的玉佩,自己还顺走了。

呵,小气鬼。

三、

方玉书其实心有所感。

推开门见到那人坐在自己房里,自在地喝着小酒,还是觉得心中空的那一块,一下就满了。一时宽慰,一时心酸。

“你怎么回来了?”

明艾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这玉佩比之前亮了许多,哥哥是日日带着吗?”

“还我。”方玉书伸手要拿,被明艾绕过去,自己站起来,给方玉书系上。

“哥哥替我梳头吧,你看我这头。”方玉书一看,确实,昨天被明曦揉乱的头发,睡了一觉更乱了。偏偏明家都是不修边幅的,明艾今日头也没重新梳,如今一缕一缕夹在两边耳后。

方玉书给他解了发束,拿一把木梳轻轻顺着头发。

“梳个马尾?”

“嗯。”明艾笑了,想起第一次遇见方玉书的时候。

彼时,他还是个五岁的小不点,并不知道方玉书是他的哥哥。那日在大成庄,正是贺庄主的寿辰。往来拜寿的江湖人士众多。当时方玉书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那般俊秀清冷的模样,笑时又如一阵清风拂过。把明家的三个花痴都看痴了。一个是觉得他像极了自己的爱人,一个是花季少女从此情根深种,一个则是懵懂无知,单纯觉得他好看。

谁曾想,后来才知道,他确实就是方延绍的儿子,明艾同父异母的哥哥。

“哥哥还记得第一次给我梳头吗?”

“嗯,当时跟个小傻子似的,头发乱蓬蓬的。你还记着呢?”方玉书下手温柔,轻轻给他梳子,木齿按摩着头顶,明艾惬意地哼哼。

“还是哥哥梳得舒服,秋姐太粗鲁。”

说到秋问筠,明艾顿了一下,言语轻佻起来,“秋姐还在想着你哦!”紧接着头顶被木齿狠狠刮过,明艾吃痛地“哎哟”一声,咬牙切齿的,心里舒坦极了,嘴里却不饶人:“说真的,我秋姐念着你,从青春少艾,都念到二十好几了,不行你就娶了她吧!”

方玉书放下木梳,点点头,解开腰间的玉佩就要往地上砸,被明艾一把拦住了。

“好好地说话,糟践东西做什么?”说罢又小心给他系回去。

方玉书对着他的脑袋,给了一个板栗。

“你不是不帮我么?跑回来作甚?”

“别人怂恿你的事,我自然不会帮。”明艾白了他一眼。“我只是怕你有危险,昨日我看了一下,你这虽然布置了机关,但是到底不安全,卓大侠也不在。”

“卓叔出去打探消息了。”

方玉书果然给明艾扎了个马尾,鬓角梳的整整齐齐的。明艾看着镜子里方玉书的眉眼,相较于明艾这样放养的野孩子,在方延绍跟前长大的方玉书,显然更像方延绍。其实,对明艾来说,他只见过方延绍一面,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他知道,方延绍对方玉书来说是很重要的。

方玉书也正看着镜子里的弟弟,十五岁的男孩,初识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如今眉眼都长开了,俊朗刚毅,这几年来,让自己时时牵挂。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小艾,你还是早些走吧。你是江湖人,莫要趟这趟浑水。”

“方氏江山,早就没救了,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

“那你何苦这般。”

“国仇家恨,身不由己。”

一句话,缱绻都消散了。明艾攥紧了拳头,走出门去。

明艾出去后,方玉书一直就没再见过他。但是他知道,明艾就在庄内。

明艾确实没走,他武功极好,庄里的小机关也是拦不住他。日日守着方玉书,只是不愿意再见他罢了。

方玉书的书房,偶有人来,应是谋士之类的。

明艾心情复杂。他随着母亲潇洒浪荡惯了,看着“国仇家恨”四个字和落魄飘摇的山河天下压在方玉书的身上,压得他日日喘不过气来,心里极其难受。确实,父亲身死,几个妹妹漂泊在外,隐姓埋名也朝不保夕。

明艾想起那些年的哥哥,闲云野鹤一般,在江湖游历,结四方好友,那般意气风发。明艾知道,浪迹江湖才是哥哥的梦想。

不几日,方玉书的师傅卓正泉赶回来了,当天夜里他们便悄悄换了地方。他没有和明艾说,明艾也没有现身。

临走前,方玉书站在房门前片刻,将玉佩摘下,小心挂在门上。


四、

苏南星带明艾来见萧赋的时候,萧赋很是不解:“你要把绝世神兵的图纸给我们?这么个好东西,不给你哥哥?”

明艾淡淡说道:“没用,方家但凡能保住天下,没这个也保住了。”

“你不想让他当皇帝?”萧赋轻笑。

明艾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望着他笑到:“他自然是当不了皇帝,不过李将军就要称帝了,届时后宫佳丽三千,岂不美哉。”

萧赋脸色未变,“这就不劳明小公子操心了。你既献了此宝,所欲何求?”

“我要郭木通的人头,还有我哥哥的生路。”

“可以。”

五、

方玉书再听到明艾的消息时,已经是一年多以后。

明艾随苏南星大破洛城,亲取郭木通人头。随即不告而别。

当夜,明艾宿于洛城外的一处庄子,原是方延绍的一处私产,后来荒废了。

明艾躺在床上,摸着腰间的玉佩耐心等着,果然很快一个人钻进屋内。

“哥哥果然来了。”明艾笑着坐起身。

“我可与你说过,莫要趟这趟浑水!”方玉书往前一步,攥起他的前襟。

“郭木通的人头就在桌上。”明艾依旧淡淡笑着。

方玉书气急。“萧赋是什么人?你这是与虎谋皮!”

明艾敛下笑容,厉声反问:“那哥哥又什么要来?不怕他连你一同杀了吗?”

方玉书不作答,放下明艾的衣服,缓了口气,“我备了马车,趁夜,我们速速离开。”

“怕是来不及了。”

“什么?”

忽然庄子外面火光乍起,点着火的箭从四方射进来,不消片刻就点燃了好几间屋子。

方玉书退后一步笑道:“你是故意引我来的?”

“是,是我把消息透露给卓叔的,跟他说我在李司彦军中,我跟萧赋做了交易。哥哥,你本可以不来的。”

“你明知道我不会不来!”

“是,我相信哥哥不会不来救我,那哥哥,相信我吗?”明艾望着方玉书的眼睛,抓起方玉书的手,“哥哥,如果死过一回,可以放下你的国仇家恨吗?”

方玉书看着明艾,眸中神色不明。窗外一只火箭直射到柱子上,火焰嘭的烧了起来。

六、

一个人跑进帐内,在萧赋耳边耳语了几句,萧赋悲痛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李司彦问道。

“死了。”

李司彦了然地点点头。“明天就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吧!”

七、

明艾没有提过,那年在桃林,他见过卓正泉。

“卓叔可愿,救哥哥一命?”

救他脱离压在他身上喘不过气的天下,救他脱离来自四方忌惮的追杀。

八、

一辆马车往南驶去。车上是俞书和他的弟弟俞艾。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俞书靠在里面懒懒问道。

“去扬州,看春光!”

江湖路远,有你在旁。







第二十七届群杀《浮生愿》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8帖,此为第4帖)

(作者:晏;提交人:晏;提交时间:2021/5/1 21:25:54)

浮生若梦(写手:[浮]傅柏言,真身:蚕豆)

浮生若梦



午后安市街,雕车竞驻,宝马争驰。街口一单檐矮柱二层小楼,门口齐楼高的幌子,幌子上写了个大大的茶。


茶楼里沸反盈天、吆五喝六。仔细看,十几张桌子拼满了人,三教九流,服帽各异。


拐角长桌柜台后,站着掌柜。掌柜抬了抬下巴,示意小二给勾栏里的师傅添茶倒水。


“来喽,让一让”


那边栏杆里,方寸小木台。栏里台上,一桌,一扇,一醒木。再看那说书人,贼眉鼠眼,两腮削瘦,两撇翘脚八字胡下面一张鸡唇拱嘴。




“有道是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要说那大成庄庄主贺福毅,团花的袄子,变寿衣……”


“听过啦,咋回事…….”

“换一个,换一个。”


“得,咱换一个。洛城大火,可怜焦土…….”


“听新的,前朝的事儿,说多少遍了。”

“不听啦,退银子,呸,什么鸟茶”


咣当一声,那边已然有人摔了杯子。


“得得得,今儿咱们说点秘史。要说那沈秋来,两朝三代起居官,记得是前朝的风雨,本朝的云。可怜得罪了好大喜功的隆安帝,割了卵子当不成爹。沈秋来,心里恨,悄摸得知小皇帝竟有后,那是半路劫来当做儿。”


唔,刚才还沸沸嚷嚷的茶馆瞬间静了下来。


“柴天改物,朝迁市变。江山日月新,皇帝轮流做。金銮殿来了个新皇帝,百姓过得还是破旧年。新皇帝,位不稳,鸩了兄弟,害死了爹。有道是,天道轮回因果报,秋来又将史书造。新皇哪容这般史,凌迟了秋来无全尸。可怜小娃无人顾,楚太子风餐又露宿……”


“大胆刁民,竟在此口出狂言。”


哗啦啦一队士兵包围了茶馆,领头一金盔红缨将领。将领身侧貂裘男子手持一柄象牙镂空雕折扇,扇钉上缀着一串玉珠。见扇识人,原来这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花柳班头、膏粱子弟,萧赋萧王爷。


“没想到啊,没想到。楚太子竟混得如此田地。”


众人错愕,顺着萧赋指得方向,望着说书人。


“你那后爹作何想,竟拿着后宫起居当蒙学。想着你爷爷割了他的卵子,他这是要把你当卵子孵哦。来人啊,拿下!”


“莫伤我侄儿!”

来人正是茶楼掌柜。掌柜的全身颤抖,声音撕裂。看情况,显然是刚刚得知说书先生的身份。


萧赋一惊,侄儿?此人是方玉书?果然是天道好轮回,又是一对叔侄。正好一网打尽,省去多少功夫。


官兵一拥而上,正欲合围。角落里突然窜出个黄衣女子

“萧贼,纳命来!”


“又!是!你?”


又?作何解?

这事得从“夜宴”那会儿说起。



舞低杨柳楼新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花前月下,耳鬓厮磨。


“前些天那个千秋绝色、倾国倾城是谁啊?”

“有吗?如若有,那必是娘子。娘子这是在自夸呀!”


“哼,紫衣服那个。”

“哦?哦,那是远房妹妹,已经返家去了。”


“就知道唬人。”

“我本将心向明月……娘子明月照我心”


“你家里那么多,哪儿顾得了我。”

“家里弱水三千,我只取……”

说着萧赋正欲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贼子,你厚颜无耻!”

只见一黄衣女子持剑而来。

萧赋惊得一把推开身边姑娘,拼命往外逃,索性姑娘似乎对酒楼地形不熟,萧赋奔走狂呼,趁乱缩进另一间屋子拐角耳房,从另一侧逃了出去。

“居然是真剑,还好没开刃。”

哎,可惜了这唇儿相凑,舌儿相弄。五两银子呢。


这亏钱的事儿继而连三。


这不,翌日。萧赋会同李司彦、和尚,一行三人赴大成庄贺寿。说巧不巧,筵席上又碰上这名黄衣女子。女子打翻了毒酒极仙草,溅了李司彦一身,

好么,这一下子就是二十两。


好戏还在后头,

洛城皇宫大殿。面阔廿丈,进深有十。主殿红墙黄瓦,琉璃彩宝。金砖铺地,翘脚飞檐。

萧赋堆着草料正在宫殿四周埋伏,甫一点火,正瞧着崇和叔侄二人跪坐火中,神情自若、傲然挺立。


又是她!


黄衣女子死死瞪了萧赋一眼,正欲提剑而来。事急从权,最终女子掉转头不顾安危冲进火场。拎着叔侄二人正要穿过火墙往外跑。怎料燕王方廷绍一把推开该女子,毫不领情,视死如归,愿与社稷共存亡。


崇和皇帝却一脸茫然,懵然不知。也无挣扎,被黄衣女子救了出去。

这下好了,四十两银子。


往事不堪,创巨痛深。

现如今,萧赋欲哭无泪,对着黄衣女子掰了掰手指头:“加上此次五十两,拢共一百一十五两。姑娘,这笔账怎么算?”


说这话时,姑娘坐在一处花园凉亭中,萧赋一脚踩着凳子一边手舞足蹈。

黄衣女子斜眼望着萧赋:“怎么这许多银两?”


萧赋心中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喏,丁是丁卯是卯。今儿闹这么一出,我这十两,方玉书那十两,说书先生……啊不,楚太子,对对对,崇和皇帝的儿子。人家可是三十两”


“说书的那么贵?”

“你也不看看人家长那样,尖嘴猴腮,脸颊瘦削。混一个太子容易嘛,整三十两呢。”


萧赋气不打一处来:“继续对账。李司彦身上那件大氅、内衣,用料考究、做工精致,极珍贵。那可是城内恒记拈花坊的上品。幸好你当时跑得快,如今,李司彦满大街找你呢!”


“最可怜是崇和皇帝方崴。别人都是往火坑里推,你倒好,愣是把人从火坑里给拉出来了。这厮当时兴许是懵了,如今一定追悔莫及,平白无故多活了一段时间,浪费四十两银子。倒是燕王精明,死活不愿意出来” 。


萧赋清了清嗓子:“方崴这厮还是我邻居,四十两我帮着垫了一半。”


“你怎么不想想,晋候世子表兄,亲自搬柴点火,怎么可能?”萧赋一脸无可奈何。


黄衣女子努了努嘴:“哦,合着,你是戏园子里的道具师傅。这一出,你就是个煽风点火的。”说起戏,姑娘就来了劲儿。

黄衣女子格格格笑着,又道:“有一疑惑,洛城皇宫大火才没几日,按理说楚太子还在新皇后腹中呢,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四十好几,尖嘴猴腮…..”


“空城计之后是哪出?”萧赋问道。


黄衣女子不假思索:“斩马谡啊。”


萧赋两手一摊:“不就是换个景的事!”


黄衣女子自觉理亏一脸委屈,话锋一转:“嘁,你亲个嘴也要五两银子?”


“那是我好不容易加的戏码!你让我亏了这么多银子,要不你让我亲回来?”

黄衣女子见不得萧赋孟浪,拔剑相向,吓得萧赋赶紧缩回脖子。


原来,这些都是一场戏。



桃花山下桃花潭。

桃花潭外有座城。

没人知道城的名字,小城四面环山,因地理位置,鲜为外界所知,这倒应了景,是座世外桃源。


黄衣女子本姓莫,莫姑娘家里原先是个戏班,从小耳濡目染。唱念做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姑娘功夫好,所以长大后多扮得是些穆桂英、樊梨花这类刀马旦。


姑娘从苏州城内桃花楼得到消息,便只身前往这座桃花小城。


初来乍到,与所有新来到小城里的人一样,都要去城内的桃花楼点个卯。这楼名倒与苏州城内的一模一样,许就是一家店。


姑娘盘缠本就带着不多,经桃花楼内一胖姐引荐,去大成庄做下人。结果路遇萧赋索吻那一出。莫姑娘平生最恨朝秦暮楚、见异思迁之流,见着萧赋那样未曾多想,竟一时意气。


到了大成庄,莫姑娘做起侍女。谁想,冤家路窄,偶见萧赋等人在酒中放毒。筵席上阴差阳错想着提醒诸位,结果,一不小心将酒弄撒。


好了,这下侍女也没当成。回过头去又找到胖姐,莫姑娘狠下心当了件首饰,才又从胖姐那儿得到保举,去宫里做宫女。


去宫里做宫女其实是演戏活,真能领到银子的。怎料第一天入宫,宫里便没了人影。莫姑娘这才明白,这出戏结了,自己上当受骗。


之后莫姑娘听说茶楼里有戏唱,又在招帮工的活,好不容易混进去,又再遇萧赋。


缘分!


哎,其他人都是戏,只有莫姑娘当了个真。


小城里戏是常有的。只要舍得花银子,大到神仙皇帝,小到乞丐流民,任君选择。当然皇帝的价码自然高些,而在有些戏目里,乞丐流民甚至能挣银子。


一出戏不过十天半个月,转而又是下一出。想想也是,皇帝若是做个十年八年,其他人未免没了机会。上面说得那几位,都是使了银子的。萧赋亦是如此,且萧赋戏码多,价钱便高了不少。


如今这么一闹腾,萧赋和莫姑娘敲髓洒膏、空空荡荡,还倒欠了不少。


“走,带你挣银子去。”




碧庄位于小城南面,依山傍湖,依的是云浮山傍的是镜泊湖。山庄占地数倾,庄外绿草茵茵,丛林茂密。顺着院墙望去,庄内建筑鳞次栉比,奢华繁冗。


不过四更,萧赋与莫姑娘早早便来到庄外小林。

天阶夜色,卧看牵牛。偶有几声鸟鸣深涧,一阵小风穿林。


莫姑娘望着萧赋,冷哼一声,提了提手中佩剑。

如此良辰美景,佳人在侧,萧赋却好不自在,打了个花花,撒开扇子,在碧庄门前踱起步来。


“呦,什么时候新修的?”


只见庄门左侧影壁新嵌了些瓷板。瓷板一片连一片,铺满了整面墙。瓷板上烧得是“凡尔塞宫,尘后外内……”


“什么凡尔塞宫,那是”

凡尘了去旧时事

尔后不识前缘诗

塞外未落千里雪

宫内自有桃花知


莫姑娘一脸鄙夷不屑。原来她到了小城,最早便被胖姐引荐于此,只是未入门,见着这些出律犯拗的诗句,顿时没了兴致。姑娘本就是戏班出身,莫说哀梨并剪、璧坐玑驰,戏词说唱那是从小到大的必修功课。


萧赋漏了怯,缩了缩脖子,正欲圆场,林子外脚步渐近,人声嘈嘈。

“快,站住顺序。”


待到庄门始开,门外挨山塞海,万头攒动。

好在萧赋机灵,来得早,趁不注意又多抢了几张入庄券。这不,巅儿巅儿地跑到后排倒卖转售出去,十几两银子到手。


莫姑娘气不打一出,戏园子里什么手段没见过,最烦这种投机倒把、坐地起价。不过也没辙,谁让自己捅了那么大篓子,欠了那许多银子。

想到这,莫姑娘只好跟着萧赋进入庄去。


庄内大殿,青白石板铺就,每人身子下面一只小毯,席地盘腿而坐。

碧庄庄主坐在大伙对面的高台上,双目微闭,玄妙入神。似乎入定了许久,而后缓缓开了口

今儿说的是“阴、阳”。

“所谓阴阳,孕育天地外万物之法则……”


庄主扯了半个多时辰,后面是答疑释惑。


有问题的写张字条,由庄内侍女呈上去。庄主也不当即作答,而是先问答上一届留下来的“妙题”,待到妙题解答完毕,再一一作答今日问题。


末了,庄主盯着张字条半晌:“唔,此题甚妙,老夫便将此题作为本届课后思考,尔等回去长虑顾后,切莫耳食之言。此题待到下届老夫再解” 。


其实,这张字条是莫姑娘呈上去的,故意写错了几个字。估计庄主幕后的书童们未能理解,没及时翻阅到答案。


午后还有一门经世学问,说的是云浮地处事之学。


萧赋听得津津有味,莫姑娘不知所以。只听得大殿内不时掌声雷动、欢声笑语。

约莫着,大家都听懂了。


离场时,萧赋跑到账房那儿又领了十五两银子。这是碧庄的惠济政策,凡携

新学入庄,老生即可获得十五两银子。

莫姑娘一脸无可置信,大概是觉得此等亏本买卖居然做得下去。

萧赋指了指出入山庄的来往人群,耸了耸肩。

莫姑娘走出庄门,扭过头鄙夷得望了一眼,大概是不会再来。

萧赋乐得,心想赚了。





翌日。

因去延平宫,早早的,萧赋便领着莫姑娘来到恒记拈花坊。


说起来,这是姑娘自己的意思。哪个姑娘不爱美?这倒是真的。只是莫姑娘从拈花坊内出来时,一脸怨愤。


萧赋痴痴然,眼前人一身緗黄,环带髣髴,裙裾飘飖。一时间愣了神。

莫姑娘提了提剑,萧赋赶紧收回痴眼。


“真贵,欠她似的。从里到外横得要命。叫什么恒记拈花坊,这店叫横记算了” 。


那边延平宫后院内彩带绕树,盆栽无数。


萧赋与莫姑娘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我说吧,洛城皇宫不还是好好的。就是戏,懂不?这么大个建筑,我烧的起吗?”

莫姑娘白了萧赋一眼,未做回答。


延平宫后院内放眼望去,姑娘居多。且锦衣貂裘,盛妆繁饰。后院曲水流觞,流水尽头是一座瘦透假山。最显眼的地方凸起一座小戏台,戏台依山而建。戏台对着的是一面巨大屏风,屏风靠着院墙,画上高仿顾恺之《女史箴图》,画中有张华原句“人咸知修其容,莫之饰其性……”


莫姑娘读了两句,望着院内无数,叹了口气,“嚯,真够直白”。


今日雅集名曰“盛唐遗风”。

雅集本是文人墨客论诗议文的集会,而在这延平宫里,姑娘们附庸起来倒也心安。


时辰到了,一众姑娘纷纷登台,一眼望去,铅粉胭脂,黛眉花钿。一阵风过,脂粉漂飞,落入流水,顺水而下,曲折蜿蜒。映了半边天,红了一池水。


莫姑娘打了个冷战,想着戏妆也不过如此,台上这是唱得哪一出。

旁边萧赋拊掌欢笑,大呼“妙极”。呼完用胳膊肘顶了顶莫姑娘。

莫姑娘身子闪了闪,避开了萧赋,冷哼一声,却跟着鼓起掌来。


萧赋低声轻语:“以手掌承举,登灵台以望之景象。”

说完,萧赋好不自得,点了点头。


“烘托气氛?你这跟谁学的?”

萧赋邪魅一笑:“碧庄。学着点吧,不然怎么挣银子。这掌鼓好了,每人五两银子呢。”

说完萧赋昂起脖子,大声叫好。听到银子莫姑娘瞬间妥协,不做较量,跟着萧赋后面无奈地附和起来。




待到姑娘们展示完毕,台上搬来一片巨大幕布。布上写着姑娘们的芳名,名字是雅,却不似真。无外乎诗经、洛神。什么子衿、星楚、君昭、舒滢……姑娘们各站其位,藏于布后。


哗啦一声,幕布应声落下。


“哎呀,子衿,居然在这里,藏得真好!”

“这怎么是星楚呀,明明是君昭。”

“哇,连我都看错呢,舒滢这妆与子衿也太似了吧,仿得真好,混淆不清了呢!”


那边小厮唱喏着,公布下注榜单,众人皆惊。

萧赋垫着脚尖举目张望,看到结果,一屁股坐了下来,小声嘀咕:“画得跟鬼似的,谁看得出来。”


莫姑娘嗔道:“你不会投银子了吧,投了多少?”

萧赋一时无语,不敢看着姑娘。


那边台上,一盛装女子翩翩而来,说翩翩有些过,毕竟来人才是盛唐遗风。

已然臼头花钿、浓妆艳抹,好在这身姿出众。

莫姑娘差点喊出声:“胖姐!”


台上那位盛唐遗风身后跟着一众女侍,每人手中拿着一套妆奁。胖姐口灿如莲,一手拿起胭脂盒,一边介绍着。


胖姐语言并非华丽,却极为质朴。不过这胭脂确实昂贵,好在,胖姐脸大,今日在场嘉宾自然能得胖姐面子,价自廉平。紧要的是,胖姐温暖如风,平易近人,言语让人自觉推心置腹,倍感真诚。


总之,来者不是客,宾至如归,好似家人。


好一阵热闹,在场各位纷纷解囊。

待台上众人散了去,莫姑娘便站起身子往台上走,萧赋拉都拉不住,末了只好叮嘱她胖姐势大,切莫莽撞。

“此去,无论遇谁,多叫姐姐,莫问芳龄。切记!”


莫问,莫问,莫姑娘谁也没问,径自缓步走到戏台**。


“上脱日月龙凤袄,下解山河地理裙。两件宝衣齐脱定,交与了嫌贫爱富的人。”


莫姑娘竟在台上唱了出来,唱的是《王宝钏.三击掌》。


不出所料,胖姐赔了礼道了歉,还赠上一枚小章子。

这枚章子好生了得,萧赋也有一枚,挂于腰间。章子拇指长,叶形描金。见到莫姑娘从胖姐处回来时手上拿着章子,萧赋差点蹦了起来。


这章子虽只在这桃花云浮界才有,却奇货可居。刚出现时不过三五两银子一枚,如今有市无价,五百两银子未必购得。非得有人出售,市面并未现成出售。

这章子就是萧赋的命根子。总是之前亏了那么多银子都舍不得拿出来兑了。


不过,胖姐也绝非指囷相赠,所谓计劳纳封、论功行赏,莫姑娘是要给胖姐撑台面的。


之后延平宫雅集,莫姑娘均为台柱。同心堂的胭脂,恒记拈花坊的华服,萃华楼的首饰……

台上侍女纷纷散去,只留莫姑娘唱戏。而后胖姐温暖如风,平易近人,言语让人自觉推心置腹,倍感真诚。

总之,来者不是客,宾至如归,好似家人。


莫姑娘似乎爱上了这般日子。笑迎移步小兰丛,嚲金翅玉凤。


不多时,莫姑娘便挣满了章子。

直到那日,胖姐与碧庄庄主夫妻俩双双失踪。


人们似乎很快忘却了章子带来的疯魔,小城恢复平淡,澄心堂的胭脂,恒记的华服以及其他种种也都趋于平常。


只是桃花小城的戏依旧演着,萧赋偶尔搬草放火,也能挣些银子。莫姑娘没有戏唱,有些怅然,每日在大街上闲逛。



“莫姑娘,好久不见。这是去哪儿?”

“公子。”


萧赋喜形于色、心花怒放:“莫姑娘,你称呼我……”

“公子,陪我走走吧。”


深远、平远、高远。站在云浮山底,深邃高邈,到了山顶却是一片开阔。云从脚下过,人浮云上。


萧赋陪着莫姑娘在云浮宫抽了个签,莫姑娘看完便掷回,朝宫外走去,心有不安。

萧赋趁机要了支姻缘。不错,良缘上上签。

萧赋只求一乐,他知道云浮宫的签子十有八九皆是上签,所以,不知莫姑娘为何闷闷不乐。


“公子,你说,为何人人都愿在这戏中?”


要说这戏,人生如戏。不过人生恐怕也远比这几折几出来得精彩。

或许是梦吧,帝王梦、将相梦。


也有公主、小姐梦。许多姑娘做了一辈子侍女,在别个戏中挣够了银子,去恒记赁套华服美裾,入戏时姐妹们再共一套澄心堂、萃华楼。


或者侠客、书生。为国为民,为友为邻。扬善惩恶,路见不平。江湖爱恨,快意处之。散尽千金交任侠,拼将一剑报恩仇。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说着,萧赋望了望莫姑娘那柄未开刃的剑,心有余悸。


大多是想求个异样的人生吧。

求之而不得,便演绎,做十天半个月的帝王、侠客。


“你呢?”

“我?”


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圣人太累,可是众生又不甘平凡。

萧赋耸耸肩:“做个反派毫无负担,何况又不是真坏,不都是戏。”

萧赋委屈得望着莫姑娘。


也有可能是逃避、出世。在这桃花源里做着浮生愿,演绎着一出又一出顾影自怜的戏。


这桃花源古已有之,不问朝代,自生自灭。游言架空、精神自满。发展至今未曾壮大,却连绵不绝,将来也必定延续下去。


世人中就没有桃花源了吗?也有,有些身在,有些神在。


“那我父亲呢?”

萧赋一愣,未想到莫姑娘转折如此之快。


莫父原是戏班班主,远近闻名。唱得一出“霸王别姬”震惊海内。莫父前些年练戏时入了魔,失心疯似的没日没夜穿着戏装。


莫姑娘许久没说话。

萧赋问了句:“后来呢?”


莫姑娘泪眼婆娑,望着眼前云浮,山中芳草凄美、落英缤纷,山脚土地平旷,屋舍俨然。


“丢下我和母亲,只一张字条‘浮生若梦’” 便走了。

莫母三年后心疾难医,穿着虞姬的戏服含泪而终。从此莫姑娘孤苦一人。


莫姑娘之后便散了戏班,提着霸王剑,行走江湖。与前些日子在苏州桃花楼听得云浮桃花胜境,心中纠葛,竟入了此地。


到了此处便往人多的地方找,后又在延平宫唱了那许多场《三击掌》,可是,父亲怎么就听不到呢?还是父亲根本就不在此。


萧赋这才明白,莫姑娘为何愤恨抛家弃子之人。


萧赋忽得一惊,“莫姑娘,你将才说什么?项羽……啊,我在哪儿见过。”


萧赋不顾莫姑娘意愿,竟牵起她的手飞奔而去。羊肠小道,曲曲折折。几个转回后,萧赋带着莫姑娘来到桃花潭边,莫姑娘竟未撒手。


一阵风过,满潭粉红。也染红了潭边坟头。


墓碑上赫然写着大楚武帝方桓之墓。


萧赋牵着莫姑娘的手绕到碑后,

《垓下歌》,

“啊,是项羽。”

碑文末尾落款“莫成山有愧与妻女”


“爹!”



萧赋同莫姑娘都清楚,这并不是莫成山的墓,却葬着莫成山的浮生愿。莫成山这些日子未见踪影,许是离开了此地。

也许早已归家。

也许去了下一处桃园境地。

也许在某一处江湖。



浮生桥连接着桃花云浮地,是往来唯一通道。萧赋与莫姑娘站在桥边。


桥头栏杆处斜靠着一老汉,入此地之人都见过他。他曾是一方名士,隐于此,却难以忍受躬耕生活,每日报晓时分便来到桥头,守望者外界。渴望有人慕名而来,劝其出山。守到日落,又悻悻而归。如此日出日落,久已。


萧赋让莫姑娘留在这儿等着父亲,毕竟这儿的戏终归要有人演,能有几人真正断了浮生之愿。

而萧赋受莫姑娘所托,离开云浮,前往姑娘老家,帮助寻找。


临别时,两人互赠剑扇。萧赋百感交集。

“我也该回去了。”

“会回来吗?”

“会!”



第二十七届群杀《浮生愿》第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8帖,此为第5帖)

(作者:晏;提交人:晏;提交时间:2021/5/1 21:25:54)

木人神兵(写手:[浮]马蔺,真身:慈禧)


李晋元兴二年,晋大将苏南星取洛城,中原归晋之势变得明朗。


洛城,叛军郭木通当年聚兵三十万,浩浩荡荡开赴此处,只是在百里开外眺望了一眼城墙,便心生退意。若不是城内有临阵倒戈的叛徒,悄悄打开城门引导郭军入内。南楚的国祚怕是还能延续二十年。


而苏南星收复洛城一战,却只用了一个晚上。






“敌军攻城了!”


郭木通正躺在龙榻上做着美梦,被吵醒后,气得一把掀开被褥:“慌什么!当值守干将什么吃的?洛城百尺高的城墙,他娘的还拦不住那个马倌苏南吗?”


郭木通一直看不起苏南星,两人在晋洛一线对峙了好几年,彼此熟悉,苏南星以前放过马,郭木通便喊苏南星马倌。但他自己更是个泥腿子出身,只因攻入洛城,坐上龙椅,看什么都居高临下了。


“报!敌军正在攻打城门……”这次,声音更近了。


“放屁!各个都是憨包。”


这洛城是王朝国都的规制,除了有四面高墙,当年隆安皇帝还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建了一座瓮城,瓮城中以五行八卦之法布置各种机关敌楼,若是不熟悉瓮城的结构,苏南星即便带百万之众来攻,也是枉然。


“把未当值将领统统喊过来,老子要重新布置城防!”


可门外却没了动静。


郭木通皱起了眉头,他伸手推开一条门缝,偌大的皇宫庭院,竟空无一人,皓月当空,一道银霜淌入室内。


“他娘的,敢算本帅的谈子!苏南星正在攻城?怎么屁点喊杀声都听不到……”可郭木通话音未落,只见四周屋檐及高墙上,竖起了密密麻麻的黑影。这群黑影动作僵硬,行动却很迅捷,他们一排一排依次跳落院中,姿势一致,动作齐整,彼此不见碰撞,前后距离等宽,一步步逼近的队列便如一条条笔直刺向寝殿的长矛。终于,领头的那一排黑影走出了墙影,月光下,郭木通看清了来人的脸孔……






苏南星幼时,是替边城苏氏一族放马的。倒不是因为他出生卑微,他苏氏本就不是书香门第,家族做的便是牛羊马的买卖。这买卖不简单,一面要与北方胡人打交道,一面要与朝廷兵部有关系。其中最重要的生意,便是马匹买卖。是以,苏氏嫡长往往都是牧马的,而庶出的子嗣则负责牛羊。放牛放羊简单一些,按苏家的说法,一条狗就能搞成的事,派个人来做,也就是为了争一争那山头。牧马就不一样了,马儿不能往山上赶,得放在草场上,时不时还要赶着马儿来回跑,练一练脚力。父亲说:“这些都朝廷的军马,不能喂成了猪。”马儿性子烈,聚群了更加野性难驯,非得有个懂马知马的人方能胜任。


苏南星自幼便跟着父亲牧马,吃喝睡全在马背上,练就了一身骑马套马的本事。十二岁那年,苏南星与往常一样,和父亲一起在自家草场上牧马。


“不对劲?”父亲率先发觉了异样。


苏南星也觉出了问题,他跳下马伏在地面听了一会:“阿爹,马蹄声不对,咱家的马没上蹄铁,踏不出这动静。”


胡人南下了,还都是上了蹄铁的军骑。


“星儿,你赶着马往关内去,”父亲眺望北方,万里晴空下的草场,绿浪迎风,可天地一线的方向,似乎凝起了黑压压一片乌云。


“阿爹,咱们一起回关内,这马能带多少算多少。”苏南星虽然小,但常年生长在这北地草场,听父辈说过不少关于胡骑的事。这些年大楚与北国边境互市,双方摩擦少了,但胡人牧民与楚商之间的冲突还是接连不断。


“星儿,这马可是我苏家的命根,一匹不能少。”苏父劲搓了搓苏南星的脑壳,“爹去瞧瞧发生了什么,大楚与他们还开着互市呢,胡人不至于害我苏家人的性命,但胡人贪婪,看我们带着那么多马,万一动了歹念,咱爷俩就没法跟祖宗交待了。”


苏南星还是放心不下,可下一刻苏父一鞭子抽在了他的坐骑上。苏南星骑的正是头马,头马撒蹄飞奔,其他的马便跟着一起朝南而去。


苏南星赶着马群朝南飞奔了一炷香时间,迎面碰上了大楚北上的骑兵。旗帜上写着一个李字,苏南星认得,那是破虏将军李修年的骠骑营。


“李将军,胡骑正在南下。”苏南星向李修年汇报了这个消息


“你可是边城苏家的娃?你爹呢?”而李修年后面的话则令苏南星愣在了当场,“没接到族里的消息吗?昨夜一支胡骑血洗了边城,老夫此刻正率军前去围剿,你为何还在关外逗留?”


苏南星虽然年幼,但心智沉稳远胜常人,他只惊愕了片刻便急忙调转马头,大声对李修年喊道:“李将军请速随我来,胡骑就在这个方向!”


边城被屠,自个家里现在如何了?阿爷阿奶,都避难了没有?现在顾不上什么马了,阿爹一个人去迎那些胡骑了……


苏南星心中一片慌乱,但他依旧牢牢握着缰绳,李修年的骠骑营紧随其后,他不能带错了方向。


这次,不到半柱香时间,他便领着楚军来到了自家草场。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殷红。父亲仰面躺在血泊中,胸前插满了箭矢。


李修年跳下马,伸出胳膊将的苏南星钳入怀中:“娃,别看了。”


可苏南星的小手却死死地抵着对方的胳膊,不愿被李修年扭转身去,他睁圆了眼,努力记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一天,苏南星成了边城苏氏最后的遗孤。




【浮生愿】联动杀帖:木人神兵




明艾自记事那日起,便跟随自己的母亲明曦四处游历,名山大川,古邑新都,母子二人乘坐着祖父制作的千机车走遍了大江南北。转眼十年,在明艾的记忆中,这台千机车,似乎就没有停下来过。


十年间,明曦收了一个弟子秋问筠。秋问筠拜入师门之初,最好奇一件事,他们究竟要去哪里?


“这满天下跑,是在找你爹吗?”


说到爹,明艾全然没有印象,甚至不明白这个字的含义。有一年春天,他们路经一座小镇,见外出踏青的当地人在田间放纸鸢。当时才三岁的明艾指着天上的纸鸢对母亲说:“鸟,被抓住了。要,要。”


明曦则说:“找你爹要去。”


“爹,爹。”


孩子咿呀学语,明曦从此再没有提过这个字。


十年后,明艾渐渐明白了爹的意思。


“你爹长什么样,是不是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爹对你好不好?他能抓住天上的鸟儿吗?”


秋问筠被问懵了,他出身世家豪族,同辈中兄弟姊妹数十人,他又是家族中最普通的一个,参加过两次乡试,没中。父亲便在嫡母的教唆下,将他送去学艺了。


他对父亲唯一的印象便是母亲一直戴在发髻上的那枚梨木簪子,据说是父亲雕的。他有时会想,自己能静下心来跟着师父学这门手艺,是不是遗传了父亲的这点爱好?


后来,秋问筠听说老家遭一伙流民抢掠。秋氏祖宅,连同亲人的音讯,都在一把大火中,灰飞烟灭。


“明艾,我跟你讲,爹生下儿,只有儿像爹,没有爹跟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法。”


“可我是我娘生的呀?”


“你们两个!能否安静一下?”明曦终于忍无可忍了,“我说过多少遍了,为师研究机关盒的时候,你俩要保持肃静。明白肃静的意思吗?就是严肃且安静地看着,莫要交头接耳,莫要想一些奇怪的问题……”


明曦原本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尤其在研究偃师技艺的时候,可以几天几夜不开口。但自从有了明艾,尤其是到了他咿呀学语的年纪,她便不得不强迫自己多说一些话。久而久之,竟变成了话痨。


“听听,此处漫山遍野的竹子,风一吹,窸窸窣窣,本就非常嘈杂,再加上你俩叽里呱啦,为师如何能集中精力?”


明曦所说的机关盒,是偃师一门秘传之宝,一直被供奉在祖师堂的壁龛内。相传盒内藏有一枚能调动神兵的虎符。有了调动神兵的能力,何愁天下不定?然而,明曦的师父明久从未想过打开这机关盒,只因与这机关盒一起流传下来的谶语说:“天下大乱之际,此盒开启之时。”


言外之意,开盒须待天时。明久所处的时代,天下富庶歌舞升平。直到隆安皇帝北伐失利,皇族与世家反目,世道变了,灾荒连年,接着,流寇横行。这时,盒子已传到了明曦手中。


明曦从来不是悲天悯人心系苍生的性情,她决心开启机关盒,仅仅是因为:


“当下还有什么事可做呢?”


明艾与秋问筠都闭上了嘴,四周仅剩下山风拂过竹林时的簌簌声。起伏不定的叶涛声,踏着明艾脉搏起伏的节奏,他从未有过这种奇异的感觉,于嘈杂之中突然静下心来,耳边只剩心血脉动之声,自己血液流通的过程,从腕口到胸膛,到脑海,到四肢百骸,都清晰可闻。突然,他听到一声不一样的脉动:“咔嚓。”


明曦长吁了一口气,锁打开了。


“娘,我一直有个问题,为什么非要到此处来开锁,总不是咔嚓一下……”明艾这个问题正好赶在明曦想要揭开盒盖的前一刻,她回头白了儿子一眼。


“因为唐门鲁宗秘盒第一层锁钥的地利,在此处。”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


“何人?”明曦警惕搜寻着声音的位置,一个转身已护在明艾与秋问筠跟前,明艾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拾起机关盒,塞入秋问筠怀里。


秋问筠哭笑不得,小声嘀咕道:“这意思是让我带着盒子先跑?”


一个人影自阴影处走出,光线照在他的脸上,众人看清了他的模样。这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


“在下乃是守护这鲁宗秘盒之人,终南山碧山派掌门,吾名……”中年男子踌躇了片刻,仿佛名字这个东西需要现场编一个,“陆行涯。”


“鲁宗秘盒?碧山派?那都是什么鬼?”明曦想半天,自己去过的地方也不少,怎么从未听说江湖上有过一个碧山派?她没有放松警惕,藏在袖中的右手,暗暗探出一管暴雨梨花针。


陆行涯指向秋问筠道:“藏于这位小兄弟怀中之物便是当年唐门遗失的鲁宗秘盒。诸位脚下这间竹楼便是碧山派旧址——望帆小筑。”


“那分明是我们偃师一门的宝盒!”明曦纠正道。


“称呼这件事,不重要。”


“就归属而言,称呼确实不重要。”


明曦说得风轻云淡,下一刻却抛出了手中暗器。只见一节竹管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当飞至最高处,骤然悬停,竹管一头正对地面,内藏银针喷射而出,犹如暴雨倾泻,朝陆行涯呼啸而来。






望帆小筑内摆设的桌椅茶几旷日积晷,犹如枯株朽木,在暴雨银针的洗礼下,一触即溃,纷纷化作齑粉,掀起一屋的尘埃。


尘埃落定,陆行涯依旧杵在原地,只不过从头到脚扎满了银针,活像一只背对众人站立的刺猬。


正当明曦疑惑陆行涯是死是活之际,刺猬突然动了。只见他身形一震,那些见血封喉的银针纷纷掉落。叮叮当当好一阵之后,陆行涯开始检查起自己的伤势,他扯开衣襟露出胸膛。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来陆行涯衣袍之下,是有着树木年轮纹路的躯体,轻轻敲击,还能发出沉闷如竹片相撞的声。


“原来如此,如今吾已不是血肉之躯。”


“明艾,”一旁的秋问筠觉出了危险的气味,他暗中搡了明艾一下,压低声音道,“我现在拔腿跑,还来得及吗?”


这一推点醒了明艾,他拉住明曦的一条水袖道:“娘,趁他还没有袭击咱们的打算,我们赶紧走!”


但明曦此刻正沉浸在目睹“活人偶”的震撼与惊喜之中,好奇心压过了恐惧感,她哪里肯果断离去。


“偃师一门收尽天下机关巧件,偃师一门的先师,也曾做出过能歌善舞的木人偶,然未及此偶之万一,这到底是如何做的?”


秋问筠一听,急了:“师父,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明艾二话不说,拉住明曦的手,拔腿便走。


秋问筠早就跑在了前头,他冲出竹楼来到机关车旁,解开栓马的绳索,跳上驾车的位置。早在陆行涯出现时,秋问筠便已在心中想好了逃跑步骤,是以这一套动作下来,丝毫未有停滞。惊魂未定的明曦母子也正好赶到,三人乘坐机关车火速撤离。


****


竹楼内,陆行涯将明曦等人损坏的物件一一收拾清理,又将里里外外细细打扫了一遍。这里曾经是他的隐居之所,那是在距今十分遥远的年代,天下大乱,北方胡人南下侵占了中原王朝的半壁江山,遗留在沦陷国土上的汉人,为推翻胡人的统治,揭竿而起,但终因势单力薄以及叛徒出卖而失败。他陆行涯从一开始便是义军领袖的追随者,目睹了义军势力的兴衰,往事不堪回首,而这段往事又恰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篇章。


陆行涯收起了那段尘封已经的记忆,他重新背上行囊。机关盒第一层被解开,他的意识因此被唤醒,虽然这副身体已不是当年的自己,但他心中仍留存了一丝期待——或许还有遇见故人的机会。






明曦不曾想到,这个看似小巧的机关盒,开锁之后里面竟然还藏有一只盒子。根据之前解锁第一层机关盒的经验来看,解开机关盒,除具备天时之外,还需要在特定的地点才能接受解锁。正如陆行涯出现时所说的:“因为唐门鲁宗秘盒第一层锁钥的地利,在此处。”


明曦寻找第一层锁钥的地利位置,花了将近十年时间。那么,第二层的锁钥位置……


“可能要去一趟新都洛城,”明艾反复看过机关盒后,给出了方向。明曦接过机关盒仔细端详,果然发现了四个小字:龙门佛洞。


龙门佛洞在洛城方向,但明曦犹豫了,洛城附近流寇猖獗,这一去凶险异常,此外,明艾的父亲方廷绍,此刻正以摄政王的身份坐镇洛城。


初遇时方廷绍,明曦只道他是一个不受家规约束的世家子弟。她偃师一门向来只醉心于机巧偶件的研究,不问世事,更不愿与朝廷牵扯上关系。但当时的明曦,毕竟只是年方二八的少女,不谙世事,轻易便坠入情网,并幻想能与方廷绍纵马江湖。


“方某何尝不想卸去这皇族身份呢?”


这话,是方廷绍承认自己燕王身份后向明曦吐露的心声。但他并没有抛弃这个身份,燕王娶了安城世家宋氏之女为妃,还生育了一子一女。


那明艾又算什么?


明曦摇了摇头,明艾是自己的儿子。这对父子,还是不要相见为好。这是她早就想通的事,可此番去往洛城的途中,她又反复想了几遍。


“尔等何人,来此作甚?”


斥问声打断了明曦的思路,来人骑乘战马,约莫二十岁出头模样,他身后有一支部队正马不停蹄地朝洛城方向前进,他们的战旗上绘着猛虎图案。


“官爷,我们是四处游学的仕子,此行乃是前往龙门佛洞拜谒佛主,祈愿国泰民安,”秋问筠到底是世家子弟,面对楚军军官的盘问,丝毫不露破绽。


“胡闹!”对方一听,没由来怒了,“此处流寇甚多,官府正派兵围剿,劝尔等惜取性命,速速返还原籍!”




“原籍?”这就有些让人为难了,明艾回头看了一眼千机车,“没有原籍,我们四海为家。”


他与明曦本就没有在册户籍,四海为家也是现状。可落在这位“官爷”耳中,便成了无家可归四处飘零之意。


“百姓流离失所,贼寇四处横行……也罢,官府剿灭流寇之日,便是尔等返乡之时。”话到此处,年轻军官已落在了队伍最后,他抱拳道:“鄙人晋城戍边都司下属骠骑六营指挥使苏南星,正奉命前往洛城,诸位且与本使同行,以护周全。”


苏南星盛意拳拳,明艾等人只能答应。一路上,苏南星与明艾等人聊起了流寇作乱的情况,不仅仅在洛城周边,就连晋城附近,流寇与官兵也是打得不可开交。有几支流寇部队已逐渐形成气候,大有占地为王割据称番的势头。这里面又以郭木通率领的关内流寇实力最强,朝廷围剿数次,皆大败而归。如今,郭木通的主力已逼近新都洛城。


“战况如此凶险,苏指挥使此行所率兵马怕是不够吧?”秋问筠望着同行的几千骑兵问道。


苏南星点了点头:“晋城战事同样吃紧,流寇袭扰、胡骑掳掠,可谓腹背受敌。多亏晋侯父子指挥得当,目前尚能压制贼寇。若晋侯此刻率全军驰援洛城,恐朝廷又失一北方重镇。鄙人此番赶赴洛城,一是协助摄政王坚守,这二嘛,倘若洛城城破,苏某惟有拼死护送崇和皇帝撤往晋城。”


苏南星说得慷慨激昂,明艾等人则沉默了。秋问筠挠着头,觉得苏南星这话是挑不出毛病,但勤王救驾的事,不应该是一呼百应的吗?怎么还有这诸多讲究。真要到了城破那日,崇和皇帝能跟着北去晋城吗?


明艾想的却是:“此行行凶险,娘估计又要犯愁了。”


只有明曦在半晌之后开口道:“我等山野村夫,不懂战事。”






日夜不缀,星云流转,苏南星率领的骠骑六营与明艾他们终于来到了洛城。落在队伍最后的明艾等人见前方的骑兵纷纷下马,想来苏南星的部队正在依次进城。考虑到龙门佛洞并不在洛城城内,便打算就此调转方向,与苏南星分道扬镳。


“娘,我们不进城去补充些口粮吗?”


“是啊,师父。我还没进过洛城呢。”秋问筠也想见识一下新都的繁华,毕竟他和明艾都还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平日里总与山林草木打交道,到了这皇城门口,总免不了好奇一番。


正当明曦犹豫不决,一骑飞奔而至,马上之人神情略显激动,他在中途翻身下马,步行至千机车前:


“明曦?”


有道是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明曦这些年心心念念想要忘记,却又时时刻刻因明艾而记起的那个人,终究还是见到了。


来人正是方廷绍,大楚王朝的摄政王。晋侯遣军勤王,他亲自开门迎接,待援军悉数进城,方廷绍远远望见了那台千机车。


这天底下只有一辆车是这副模样,那就是明曦乘坐的千机车。


“你怎么也来了?”方廷绍问道。


“只是途径此处,”明曦一脸冷漠。


原已带队入城苏南星见状也骑马赶来,见方廷绍正与明曦交谈,上前问道:“殿下识得此人?”


“是故人。”


“不认得。”


两人异口同声,给出的答案却正好相反。秋问筠糊涂了,他咬着明艾的耳朵问:“他们到底认不认得?”


明艾则沉默了,这个喊着母亲名字的人,虽是头一次见,但不知为何,他觉着并不陌生。


方廷绍将明曦一行人带回王府,此时的王府早已成了洛城的军机处,里里外外到处可见身披甲胄的武士。议事厅,明曦等人刚迈过门槛,方廷绍便吩咐身边的侍从退下。


“明艾问筠,你俩暂且留在门外,”明曦嘱咐完,便随手阖上了门。


但明艾和秋问筠哪里会老老实实待着,两人扒着门缝就往里瞄。只见明曦再次环视屋内,确定厅内没有第三人之后,她快步冲到方廷绍跟前,未待对方所有反应,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另一只手横过来就是一巴掌。


按理说扇耳光对准脸颊下手才疼,但明曦只要能打到的位置,不论是脑壳还是脸颊,脖颈还是胸膛,她寻到机会便打,一边打一边还大声骂道:“王八蛋!你害老娘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方廷绍丝毫没有还手,只是抱着头拼命躲闪。门外二人看得目瞪口呆,守在门口的王府侍卫站不住了,他们拽开扒着门缝的明艾与秋问筠,推门而入:“王爷!”


明曦见有人闯入,愣神分心了一瞬,方廷绍趁机挣脱了钳制。


他一只耳朵红一只耳朵白,还真像是怒极的样子:“何事!?”“殿下需……需不需要……护驾?”


“护个屁!滚出去!”


“喏。”


“百步之内不许有人,滚!”


侍卫们慌忙退了出去,连门都没有关。议事堂的大门就那么敞着。


明曦气还未消,见明艾和秋问筠仍蹲在门外,便指着屋外对方廷绍道:“那个小崽子,你知道我生他的时候有多疼吗?我从小就没有娘,我那爹满脑子又只有机关人偶,等我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都没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找来的郎中说:只是怀孩子……临到生下他的时候,发现他肚子上还挂着根肠子,我又不敢扯,我也没人问……”


“那是我儿子!?”方廷绍顺着明曦指的方向,喜出望外地看向门外。


秋问筠急忙拉起明艾挡在自己面前。他从刚开始就觉得,这位王爷与明艾在眉眼上有那么点神似。


“你还有脸认儿子?”明曦又要挥拳。


“害你受苦了,”这次方廷绍没有躲闪,他紧紧抱住了来势汹汹的明曦,“十年了,这是皇兄驾崩以来,本王最开心的一天。”






“你叫什名字?”


“明艾。”


“明艾,我是你爹。”


“噢。”


明艾沉默了,父亲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想不出来。他上下打量着方廷绍,方廷绍也看着他。这个人今后会陪着娘四海为家吗?或者,娘要在这座王府里安家了?




“你能抓住天上的鸟儿吗?”明艾突然问。


方廷绍一愣,旋即笑了:“那有什么难的,只是为什么要抓天上的鸟儿呢?”


“这都不懂?”明艾显得有些得意,“每年踏青的时候,别人的爹都会陪着孩子去放纸鸢啊。你以为是抓真的鸟?”


方廷绍恍然大悟,直拍着自己的额头说:“原来是这样,那就更容易了。”


“是吗?”明艾脸上的笑意霎时间冷了下来,“那为什么你从来没有陪我放过?”


这一句噎得方廷绍哑口无言。他忽然明白了,这父子间的相认来得太突然,冰冻三尺,一两句话怕是化不开其中的误会。


“娘,问筠,我们走吧,去龙门佛洞,”明艾不等其他人反应,转身便走。从没有人教过他,他只是本能地对这位突然出现的爹特别反感,他只是本能地发现,这样说这样做,心中特别痛快,“这儿不是我们的家。”


明曦瞥了一眼神色凝重的方廷绍,心里默默摇头。但明曦又十分庆幸,明艾太单纯,如何能与这王府中的人生活到一块去。最后,她简单说了一句:“保重。”便跟着离开了王府。


三人乘着千机车缓缓驶出洛城,未走多远,身后便传来了马蹄的轰鸣声。众人回头一看,是苏南星带着骑兵追了上来。


“苏指挥使,这是何意?”明曦待来人靠近后问道。


苏南星在马上抱拳答道:“附近流寇甚多,燕王特令鄙人携三百骑护送诸位前往龙门佛洞。”


“那不是大材小用了?”秋问筠本想说求之不得,但思来想去还是憋出了一句客套话。


“王令无分大小,苏某只知奉命行事,”苏南星说着转向明曦,“王爷教苏某带话与明女侠: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今日相见,此生无憾。”


听罢,明曦回头朝洛城望了一眼,良久之后,她噢了一声。






龙门佛洞位于洛水之滨,明曦曾听师父提起过此处,说是魏晋时期便有人在此开凿石窟供奉佛像,五胡乱华之后,胡人入主中原,也效仿汉人来此开凿石窟,就这样,历经数个朝代的开凿修缮,龙门佛洞连绵洛水沿岸数百里,大小佛龛千余座。


明曦傻眼了,难不成要一个洞一个洞试过去?那可够一年半载的。


秋问筠调试着千机车的新装备。鉴于上一次碰到陆行涯的经历,明曦与秋问筠一起设计并升级了千机车的构造。


另一边,苏南星与明艾在搭建营地。


“燕王殿下有话让苏某单独说与明少侠听。”


明艾正在削一根木桩,听到此处,将手中的刀尺插在地上,转身去捡远处的锤子。


“我猜那位殿下说的应该是:照顾好你娘诸如此类的话吧。”


他手中的活不停,说到“那位殿下”时,语气中很是不屑。


苏南星绷起了脸,倒不是因为明艾用了不敬的语气,他只是想到父亲遭胡人杀害那年,自己也同明艾一般年龄。


“殿下所说,苏某本无法苟同,但想来殿下应是有所预见。”


明艾抬起头,疑惑地望向苏南星。


“殿下说,作为男儿,勇敢坚毅只是莽夫之勇,学会懦弱胆怯,懂得逃跑,方是大丈夫。”


明艾更加莫名其妙,正当他打算反问,忽有一骑来报,称郭木通的部队正在附近村子抢粮。


“有多少人?”


“五六百人。”


苏南星朝明艾抱拳道:“苏某最见不得此类土匪行径,去去就来。”说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明艾少年心性,自然也痛恨烧杀掳掠这种事,他本想说同去,可苏南星马快,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明艾猛然想起苏南星所传方廷绍之话,想来自己在苏南星眼中已是怯懦之辈,心中不由地更加厌恶方廷绍。


与此同时,明曦手中机关盒在一座北魏卧佛跟前微微颤动起来,仿佛有什么活物从盒中苏醒,正在奋力挣脱机关盒的束缚。明曦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秋问筠,秋问筠紧张地点了点头。


龙门佛洞入口处,一个背负木箱的中年男子,望向远方的天空,空中隐隐有七彩霞光闪烁,他喃喃自语道:“第二层锁也要解开了。”






明艾见苏南星领着三百骑去救人,想起母亲与秋问筠身边应该没了护卫。便疾步往龙门佛洞深处去。不料刚走出没几步,便看见漫天的彩霞翻滚重叠,紧接着霞光朝四周扩散开去,彩霞越铺越大,最终覆盖了整个天际。彩幕当中人影攒动,定睛望去,每个人像皆是木偶,但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宛若一场以天为屏的皮影戏,缓缓上演。


最先登场的人偶头戴凤冠身穿霞帔,好似一代女皇。这位女陛下一挥手,洒下无数金玉钱财,无数民夫便开始在河边凿山开洞,每个洞窟内都雕着一座佛像,就这般,一连开凿了数百个洞窟。


明艾当场明白了,这皮影戏是在交待前朝开凿佛窟的事,而这佛窟正是自己面前的这一排龙门佛洞。接下来,画面一转,一位女侠四处奔走游说各方,最终来到一帮饥寒交迫的戍卒面前,大约这些人早就不满女帝的挥霍无度,受女侠策反,纷纷揭竿而起。霎时间天幕变得鲜红,一尊尊慈祥的佛像不见了,香烟袅绕歌舞升平的宫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疮痍的大地和堆积成山的枯骨。女皇帝怒了,派将军去围剿,但这位将军刚接过部队,便调转人马杀回皇宫,又是一幕腥风血雨。最终,女皇帝被绞死在洛水之滨……


“这便是当年拓跋魏氏走向衰亡的故事,”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明艾一惊,急忙转身并摆好了招架的姿势,来人竟是那日在望帆小筑中碰到过的陆行涯。陆行涯则依旧望着天幕中的画面,“重温这段往事,吾心中再无胜利之喜悦,仅剩对黎明众生之愧疚。明艾,此刻汝心中作何感想?”


“我?”明艾噎住了,他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终日跟随母亲四处游历,虽然也曾见到过这天幕中类似的场景,但总觉得离自己很遥远,那些饿死的、烧死的、被刀剑砍死的人,确实凄惨,但这是那些流寇的错,是那些世家豪族与皇帝的错,是世道的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往事又在重演,”他只能想到这个。


陆行涯点头表示认可:“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战祸连战祸,何年是终时?”


明艾虽然不懂天下间那些军队为什么要打来打去,但这首陆行涯所念的诗,却让明艾心中突然有了感悟。是啊,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呢?这动乱的世道何时才是终时呢?如果有人能阻止这天下的纷争,到那时,天下会是怎样的?


他再次仰头望向天穹,天幕上那残忍的画面,在他心中埋下了名为怜悯的种子,他想到了母亲,想到了秋问筠,如果自己的母亲丧命在这种乱世中……明艾不敢继续往下想,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耳边想起,紧接着,咔嚓一声。


***


明曦与秋问筠也看到了天幕中的奇幻景象。明曦如痴如醉地看着那些惟妙惟肖的人偶,想象着机关盒蕴藏的秘密恐怕就是这人偶机关的制作方式。秋问筠则哭了,他想起了自己死于非命的母亲。就在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想象中不能自拔之时,机关盒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咔嚓。”


天幕皮影戏消息了,两人顿时清醒了过来。紧接着,地面晃动了起来,明曦惊异地发现面前这座北魏时期的卧佛颤动了起来,随着越来越剧烈的晃动,卧佛表面龟裂开来,突然,一只大手从佛像的胸口破膛而出,接着是第二只手,最后整个佛像都坍塌成了碎石,一个巨大的人偶出现在明曦面前。


“何人吵醒了本将!?”


人偶一声嘶吼,明曦只觉得全身血气翻涌,两耳一阵刺痛。


她认得这个人偶,刚才天幕皮影戏中,那个杀死女帝的将军便是这副模样。


“原来是那个弑杀主君的叛逆!”明曦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机关盒,她试图拖延时间。


“别这么跟我说话!女人,”巨型人偶瞪着明曦,他呲起牙,脸上的胡子也跟着竖起,“本将乃秀容部落酋长,尔朱容武将人偶叁號……”说到这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随即便疯狂了起来,“怎么回事,本将居然是人偶?这怎么可能!不可能!”


他挥起箩筐大小拳头砸向明曦,明曦一个闪避,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土坑。


“趁现在!”明曦大喝一声。


只见早已在千机车上等候多时的秋问筠按下车上机关,随着咔咔声传遍整车,原本束缚着车厢的四条框架分裂成八条虫足,虫足撑住地面,车辀高高翘起并弯曲成蝎尾的样子,秋问筠调转千机车,车舆处已多了一对黝黑的铁钳,钳子、虫足、蝎尾,千机车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机关蝎偶。


“攻击型巨蝎机关甲恭候多时!”秋问筠兴奋地按下另一组开关,蝎尾针尖处闪过一道寒光,一枚巨大的蝎针激射而出。


在火药的推动下,蝎针的飞行速度已快过了箭矢。咚得一声扎入尔朱容的胸膛,紧接着,蝎针再次爆炸,尔朱容人偶被冲击力直接掀翻在地。


刚刚跃入空中的明曦,此刻正好飘落到巨蝎机关甲的背上。






四周弥漫着黑火药灼烧后的气味,倒地的尔朱容时不时发出“噼啪”声。


“干掉他了吧?”秋问筠问道。


“想得美!”尔朱容一个挺身,又站了起来,他看着胸前被烧成炭黑的疮口,怒道,“他娘的,这副身板很强嘛!”


“师父,三十六计啊,”秋问筠又想跑。


可尔朱容一蹬腿,已经冲到了跟前。一拳捶下。


“轰——”


蝎钳挡住了攻势,但巨蝎机关甲还是后退了三步。明曦站在蝎背上本就没有什么凭靠,被震得险些坠地,她这边还未立稳,尔朱容的第二拳又至。


“轰——”


第三拳。


“轰——”秋问筠觉得自己都要被震吐血了。


第四拳。


“轰——”一条蝎腿承受不住冲击,折断了。


四拳过后,大概尔朱容觉得这样不过瘾,干脆一把抓住蝎钳的前后两臂,自关节处那么用力一拧。一只蝎钳就这么被扯了下来。


“跑!”见对方人偶的力量远超自己巨蝎机关,明曦放弃了击倒对方的想法。


秋问筠立刻驾着蝎机关甲调头逃跑。断了一钳的蝎机关甲犹如断了尾巴的壁虎,七条虫足跑起来依旧很快。不一会就与尔朱容拉开了距离。


尔朱容并没有追赶明曦他们,他似乎听到了有什么人也正往这里赶来,他狡黠一笑,躲回了原本那座卧佛洞窟。


***


明艾与陆行涯远远便听到了这里打斗的声响,可到了声音的位置却只看到地上残留的蝎钳、断足与土坑。


出事了!


明艾环顾四周,发现机关盒仍在地上,他没有多想,赶紧跑过去捡盒子。


正当明艾弯腰去拾,一只巨手从石窟中探了出来。


“小心,”陆行涯发出预警,可为时已晚。


尔朱容一把捏住了明艾,只要稍一用力,便可以将他捏成肉泥。


说时迟那时快,一枚巨型蝎针扎中了尔朱容手肘处的关节。原来明曦与秋问筠见尔朱容并未追来,本打算如上次在望帆小筑时那样直接撤离。但突然想到明艾未在车上。明曦担心明艾会去找自己,便又催促秋问筠驾着蝎机关甲去而复返。


明艾一看便明白那是什么东西,急忙合拢双臂护住自己的正面。


一声沉闷的爆破声。


尔朱容握着明艾的右臂被炸断,巨大的冲击力将明艾推了出去,陆行涯飞身上前,将他抱住。这还没完,陆行涯左臂箍紧明艾,右手从背后的木箱子中取出一段铁棍,这铁棍只有一尺来长,陆行涯单手一震,棍子便似被触发了机关,立刻自前后各弹出一节短枪,三节并成一根双尖枪,陆行涯单手持枪在顺势落地的一刹那,对准尔朱容的脚背便刺了下去。


陆行涯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宛如猛禽扑食,只见枪尖穿透尔朱容的脚背直达地下。陆行涯落地后,推开明艾,双手握紧枪杆顺势一拧一送,双尖枪又深入地下三寸。


尔朱容被陆行涯钉在了地上。


“闪开!”明曦大喝一声。陆行涯当即后跃出十步远。


只见一堆五颜六色的机关蜘蛛,潮水一般涌向尔朱容。机关蜘蛛每条腿上都有细小倒钩,顺着尔朱容的双腿毫不费劲地爬了上去,不一会巨大人偶的表面覆盖上了一层大大小小的机关蜘蛛。


“爆!”


机关蜘蛛内藏火药,明曦一声令下,纷纷炸裂开来。尔朱容顷刻间被炸成了一堆木屑。


“干掉他了!”秋问筠欢呼了起来,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师父,我们一开始为什么不用这些机关蜘蛛啊,巨蝎机关甲被砸成这样,徒弟好心疼啊。”


明曦见明艾与陆行涯在一起并无危险,又看了看那已经成为一堆碎屑的巨型人偶,终于松了一口气。


“心疼个锤子,那么多机关蜘蛛一起爆,够造三辆千机车了。”




十一


熊熊火光将苏南星的面庞映照得忽明忽暗,他跪坐在地上,身旁整齐排放着死于此次兵灾的村民尸体,苏南星的手下默默地将更多的死者搬运至此处。


“苏指挥使?”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南星没有回头,他知道是明艾他们。


“抱歉,苏某这里刚刚结束,”苏南星攥紧了手中的大刀。


明曦决定就地休息,机关车需要修理,明艾和秋问筠的伤势虽然不重,但舟车劳顿也许会加重病情。苏南星得知明曦等人已不需要再去龙门佛洞,便决定带着剩余的手下返回晋城。


“不是回洛城吗?”不知为何,佛洞之行以后,明艾似乎关心起了洛城的形势。


“洛城那点兵力恐怕远远不够,苏某返回晋城后会请求晋侯增派援兵,”苏南星想的是,在洛城附近将郭木通的贼军彻底剿灭,这帮匪徒实在是太残忍了。


“那就此别过了,”秋问筠学着苏南星的样子抱拳道。


苏南星还是放心不下,再次提议明艾等人回洛城。


“我们不回洛城,下一站去边城。”明艾道出了实情。机关盒第二层锁解开后,里面又是一个机关盒,这次提示的位置在边城。明艾并未将机关盒相关的如实告知,只说洛城不是自己的家。


苏南星沉默了,洛城不是明艾的家,可边城是他苏南星的家啊,他何尝不想回边城看看。


“边城目前在胡人手中,此行凶险非常,”苏南星劝阻道。但若有可能,他希望晋侯能借他一支部队,收复边城。


当夜无月,随着篝火燃尽,四周逐渐被黑夜笼罩。


三日后,机关车修复如初,众人朝边城出发。途中偶有流寇阻拦,但有陆行涯这个怪物在,基本上都是有惊无险。明曦也从陆行涯口中了解到了一些关于机关盒与人偶的信息。


这盒子大约是南北朝时一位唐门鲁宗弟子所创,原本只是一种传递情报的容器,开锁之法仅在门派师徒之间口耳相传。后来,这位鲁宗弟子在临终时将机关盒的制法连同唐门鲁宗的另一项绝密教给了东海弈仙岛的岛主。这位岛主本就是一位博古通今的人物,改进了机关盒的工艺,明曦所持有的这只机关盒,应该就是这位岛主亲手所制。


至于人偶,陆行涯虽然自己就是一具巧夺天工的战斗人偶,但知道的并不比明曦多。


明曦要陆行涯解开外衣,好供她研究一番。陆行涯拒绝了。


“男女授受不亲,女侠请自重。”


“这世上有没有与你一样的女子人偶呢?”明曦依然坚持她的研究。


“没有。”陆行涯嘴上那么说,心里却十分矛盾,他期待见到当年的故人,但不希望对方也成了人偶之躯。




十二


边城自从十年前被胡人血洗之后便荒废了,隆安皇帝北伐失败后,胡人再次南下占据了边城。此时,边城已成了胡人南下的据点。但胡人还是允许中原的商人进入边城经商,毕竟丝绸、茶叶、大米、铁器等物资,仅靠掠夺北方几个汉人的城镇,是远远不够的。


明曦等人在边城附近游荡了几日,发现机关盒并没有反应,便决定假扮商人混入城去。可就在众人准备入城的前一天夜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苏指挥使?”


“鄙人现在是晋城平寇将军麾下侍卫晋军马军司都指挥使。”


苏南星升官了,同时他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郭木通攻陷了洛城,燕王与崇和帝自焚于皇宫内,大楚亡国了。”


众人沉默了。陆行涯拨弄着篝火,秋问筠偷偷瞄了明艾一眼,又立刻将目光转向他出。明曦看向自己的儿子欲言又止。明艾则将所有人都扫了一遍:“都看我做甚?”


“明艾,你想哭就哭吧,”秋问筠显然不懂安慰人。


“你在说什么啊?”明艾感到莫名其妙,他根本就没想到哭,他看向明曦,“娘,我应该哭吗?”


明曦叹了口气。


“那我去旁边酝酿一下,”说完,明艾转身离开。


秋问筠不放心明艾一个人,也想跟上去,陆行涯阻止了他,秋问筠只好尴尬地自言自语:“洛城那么高那么厚的城墙,怎么就被攻陷了呢?”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明艾始终仰着天上的星斗,心中一直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应该难过,可想得多了,竟真的生出一些潸然。于是,明艾开始想,为什么他那么讨厌方廷绍。他从未讨厌过一个人,方廷绍出现了,很讨厌,现在方廷绍死了,越发让人讨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自己人生路上挂了个名而已。


陆行涯走了过来,他丢给明艾一只水囊。


明艾接过手,揪开盖子喝了一口,火辣辣的,是酒。


秋问筠和苏南星也跟了过来,明艾将水囊递给了苏南星。苏南星也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秋问筠,秋问筠不知何意,只好学着样子抿了一小口。


“你们说,父亲告诫儿子,说男儿学会怯懦才是大丈夫,这啥意思?”烈酒下肚,明艾觉得自己想说点什么,“陆师父,你活了那么久,有什么金玉良言吗?”


“无可奉告。”


“比方说,你有一个儿子……”


“在下没有子嗣。”


“比方说,比方!假装你有,现在你们要分开了,世道凶险,可能是最后一次促膝长谈,你会跟他说些什么?”


其实明艾明白,他想要的,并不是答案本身。因为世上不会有父亲对儿子说,你该怯懦。他更希望听到有人说,世上哪有这种父亲。


是啊,天底下哪有方廷绍这种爹?


“快跑,”苏南星发话了,众人望向他,而苏南星只是看着前方无尽的夜幕,尔后苦笑了一下,“我爹跟我说得最后一句话,大意就是快跑。然后,他就被胡人的箭射死了。”


明艾沉默了,苏南星的爹说过同样意思的话。方廷绍不是什么都没做,他还是留下了一点什么。


“当时我没想跑的……”


苏南星垂下了头,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家父从来都赞我勇气过人,”陆行涯接过了话,“后来我投了起义军,东窗事发,朝廷将我全族都问斩了。”大概是察觉到苏南星正在看自己,他又补充了一句,“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苏南星不置可否,但此时显然不是讨论这“几百年”真伪的时候。


“呃,”秋问筠也想说点什么,可他搜肠刮肚也没想到什么故事,最后,他记起父亲曾在训诫他们兄弟时说过的话,“我爹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男儿一生中会有许多角色,做儿子,做官,做丈夫,做父亲,他说只有儿子最好当,哈哈。这是个笑话。”


“一点都不好笑,”明艾嫌弃地说。


陆行涯则点了点头:“惟有儿子最好做,惟有儿子难做好。”


“然也,”苏南星也点了点头。


“来,敬儿子!”秋问筠见状举起了酒囊。


“错啦!”明艾一把夺过酒囊,“是敬父母。”




十三


苏南星这次是带了部队来的,李司彦要收复洛城,那便要先将边城攻克,以防胡人与郭木通南北夹击。假扮成商贾的明曦等人则要进入边城,机关盒的事不能告知苏南星,苏南星亦不能将自己的军令摊给明艾等人知晓。于是,苏南星与明艾约定了三日之期。


三日之后,明曦等人必须出城。


三日转眼即逝。可边城内丝毫没有动静。苏南星等不了,命手下各营列队,准备攻城。


一座座攻城器械拔地而起,军鼓声震耳欲聋。苏南星的部队直接开到了边城门外,但丝毫未见城内的胡人出来抵抗。城墙上既没有旗帜也没有守城的士兵。


“攻城!”


一声令下,晋军发起了攻势。可还未等苏南星的先锋部队爬上城墙,城门突然打开了,一排排士卒从城内走了出来,这些士卒姿势一致,动作齐整,走近后再看,竟然连模样也是相同的。


“不是人?”苏南星倒吸了一口凉气。


战斗爆发。


***


边城内,早已空空如也。胡人不知何时撤出了边城,此时城内行车官道上,一位面容清瘦的中年人,正与明曦等人对峙。只见那道人一手摇着羽扇,一手握着千机盒,面带笑意道:“你们既能解开第三层锁,就应当明白,开锁之后要拿好盒子,现在物归原主了。”


“你是何人?”明曦皱眉问道。


“他便是东海弈仙岛岛主,弈小满,”陆行涯一边说一边摘去斗笠,接着他大喝一声,“老狐狸,等你很久了!”


陆行涯骤然突进,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的两根双尖枪,对准弈小满的胸膛便刺了下去。


“还是那么鲁莽,容大侠,”弈小满手中羽扇乃是精钢所铸,拨开来刺长枪,笑面依旧。


“叛徒住口!”陆行涯不管不顾,继续上前缠斗,他冷不防掷出一枪,弈小满侧身避开,双尖枪砸中弈小满身后房屋,房屋轰然崩塌。


明曦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人在打斗了。


“我们现在是不是三十六计一下?”秋问筠又想跑。


明艾握紧了手中的刀尺,他想上前助战,可陆弈二人的招式看的他眼花缭乱,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就在众人踌躇之际,背后突然杀出了十几个木质人偶。


“娘,小心,”明艾转身迎战,他掷出刀尺,这武器是明曦为他量身定做,只见飞速旋转中的刀尺在空中突然变化成直角刀刃,犹如无数把镰刀在空中挥舞,所及之处,木偶人头纷纷坠地,刀尺飞过一个弧线,又重回明艾手中。


明曦与秋问筠则立刻跳上了千机车。千机车再次发出咔咔之声,随即变作一只巨型蛛偶,依然是八条虫足,但每只足腕处都有无数铁瘤凸起,像是一枚枚铁蒺藜,蜘蛛挥动虫足便好似挥舞着一杆杆铁骨朵,横扫木人犹如摧枯拉朽。


与巨蝎机关甲不同,蜘蛛机关是一只近战搏杀偶。


“哦?是偃师机关偶,妙极妙极。”弈小满一边与陆行涯拼斗,一边看向另一边战场,他游刃有余十分轻松。


陆行涯则使出十八般武艺,他背负的木箱内,刀枪剑戟样样俱全,弈小满仅以羽扇招架。


***


城外,苏南星的部队也正与木偶大战,但初次遭遇人偶的晋军显然吃了大亏,刀斧弗能斫,车马冲不散,木人节节逼近,晋军节节后退。苏南星入伍以来头一次遇到这种战事,额头上不禁沁出了一层汗珠。


***


“不玩了!”弈小满猛然发力,一招将陆行涯吹飞。接着,他纵身一跃跳至巨型蛛偶一侧,铁扇一挥,蜘蛛机关一侧四条足腕轰然断裂,顿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明艾见状急忙赶来相助,他哪里是弈小满的对手,只一扇就被拍在地上。


“做笔交易,小兄弟,”弈小满当然知道明艾才是解开机关盒的人, “方才只是试探一下你们,老夫不要尔等性命,但鲁宗秘盒就不要想了。”


“机关盒是我偃师一门的秘宝,”爬出机关车的明曦依旧不肯罢休,无数小型机关蛛悬着丝线,从天而降。


“哎,前辈说话,小丫头不要插嘴,定!”弈小满一挥扇,怀中机关盒发出耀眼光芒,所有机关偶居然都不动弹了。


众人惊异地看着这一幕,明艾奋力从地上爬起:“机关盒可以给你。”


明艾自然不稀罕什么盒子,但大家经历了千辛万苦,最后就这么被人夺走了,多少有些不甘:“我们在龙门佛洞见过七彩天幕中的人间惨像,既然这盒子是你做的,你让我们看到那些,定有你的良苦用心。既然你与陆师父一样,不愿再看到苍生涂炭,盒子可以交由你保管,但请随我们去解救洛城的百姓。”


这时陆行涯发话了:“老狐狸,你搞个盒子出来,不就是为了拯救后世黎民的吗?”


弈小满微微点头。


城外,苏南星本以为要全军覆没,突然,人偶们停止了进攻。




十四


元兴六年。


李司彦听完后站了起来:“世上竟有木人神兵这种东西?明曦母子现在何处,唤来与朕一见。”


苏南星苦笑:“陛下,没有明曦母子,木人神兵亦是故事。”


“故事?那平洛城、一统天下的开国史该如何写?”


“书中只须写:苏私自领兵攻边城,误晋主救驾洛城之战机,苏为将功赎罪,力克洛城。”




8条资料   当前页1/2   5篇/页 首页| 下页 | 尾页|转到第
提交新杀帖:(请勿灌水,删除勿怪)


   
≡≡ ☆ 五月吧出品   蜗牛牌风云群杀资料搜集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