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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寻常烟火】那年十八(19) 貓貓

1楼
喃山 发表于:2023/6/1 21:10:30
那年春儿十八,我比他大两岁。

春儿刚进大学,尚处在熟悉校园环境阶段。我们学校不大,春儿白天游遍校园,傍晚转进教学楼,对校园文化展开深入了解。春儿推开门时一身军装十分扎眼,我招呼他坐到我身边,并表示尽量小心轻放。

那年诺基亚的音乐播放功能还不成熟,而三星正致力于将手机越做越薄。我瞅准时机组织了一个电影社团,美其名曰为广大同学提供一个交流影视艺术的平台,实为公 款观影,还能吹空调。

我已经忘记那天放的是什么电影,但记得结束后,春儿问我什么时候放映贾樟柯。我说下周安排。为了兑现承诺,我俩互留了电话。最主要是电影社团总共七八个人,十几条枪,没道理放走任何一个潜在社员。

一周后,看完贾樟柯,我带着春儿缴纳的会费,带着春儿,去学校后门吃宵夜。我俩在路边摊上点了两碗馄饨。借着月光,春儿看上去有点心情沮丧,我以为他有悔意。旁敲侧击下问清楚了,原来春儿养了大半年的长发前两天在教官和辅导员的联合围剿下只剩下半寸。我安慰他,军训不过二十多天,大好青春却好多年。一通胡诌后,春儿暂时剪断了牵挂,脸上浮现出憧憬状。

我说以后就叫你“春儿”吧。你的名字里面带一个“春”字,让人如沐春风,他不置可否。我说喊你的名字就想到陈凯歌的电影《和你在一起》,电影主角就叫春儿。他说他更喜欢电视剧版的。一拍即合。《和你在一起》的主角是一名小提琴手,而我这位师弟声乐专业,所以四舍五入,他俩差不多一个行当。说到提琴,我从马友友聊到维瓦尔第,从《天鹅》聊到《四季》,最后一不小心将拉赫玛尼诺夫说成了大河马懦夫。春儿并没有揭穿我反而夸赞我博学。春儿是男低音,我说我喜欢赵鹏,并表示下次观影活动前可以先放一首《三套车》。就这样,一碗馄饨的工夫,我俩从冰河上的马夫,发散到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末了付了三块钱给了后门路边摊上的伙夫。

虽说多年后我早已在装X的道路上迷途知返,但那时我乐此不彼,甚至有些迷恋。作为一名不太成熟的装X犯,我的案值不大,且常常作案未遂。反倒是春儿身为从犯,陷得比我彻底。不管怎么说,从那天起,我们便成了好兄弟,春儿说,他跟我混。

关于公 款观影必须事先说明,我在社团身兼社长、放映员、财务多职,不过我从未贪墨大家的会费。教室是学校的公产,我们最多蹭蹭电费。会费顶多花在了十块钱三张的盗版DVD上。不过即时社团活动始终处于吹空调看片的初级阶段,还没有开展过一次像样的交流活动。我心想总不至于带着一帮同学在后门馄饨摊上畅聊推拉摇移或者光影艺术效果。春儿也觉得馄饨摊太小,容不下大家的梦想。最后由春儿带头组织了一场活动,也是唯一一次。我俩花光了会费买了一堆啤酒炸鸡,结果活动从研讨会开成了茶话会。我和春儿在讲台上轮番装X,我甚至全文背诵了五年前大众电影杂志上的一篇影评,哪知座下这些社员们装都懒得装。有个哥们吮着手指,打了个酒嗝,说,要不,找个片看看吧。

会后我把几十张DVD丢在桌上,让大家自己挑,当做散伙后的遣散费。春儿也觉得不值得留恋。但他没走,他可能觉得鄙人在装X的道路上还有救。他让我别灰心,也许是那晚的酒有点假,我们的友谊是真的。
春儿继续跟我混。

之后,我们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找个借口在南京城里漫无目地闲逛,反正没有成本。亦或者花几块钱从中华门火车站坐上一辆绿皮火车,开往南京西。我们理解的青春无价就等同于免费,所以尽情且无度地挥霍着。要不是中华门到南京西这段距离太远,我们极有可能会浪费一整天时间延铁轨走完全程。每每坐在火车上,我都要怂恿春儿唱一首。春儿觉得没有应景的歌,又或者触情生情,他最终选择了朗诵。内容是海子的诗。春儿醇厚的男低音与车轮倾轧在铁轨上的声音产生了共鸣,深沉且颓丧。好像卧在铁轨上的人不是海子而是春儿,我赶紧在他朗诵完后岔开话题,心想你就是个从犯,不至于判死刑。

为了缓和气氛,我提议下了车以后回学校后门喝一碗馄饨。我从宿舍里拿了把吉他,我说我要给他伴奏,希望他能唱一首《三套车》。结果按了几个和弦之后无法做到即兴。最后,春儿唱了一曲《yesterday》后,又来了一首《let it be》。摊主为春儿热烈鼓掌,一个劲夸赞,还说自己也喜欢披头士,我旋即一人加了一个五香蛋,以期贿赂摊主,摊主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让我俩赶紧喝馄饨,别一会凉了。
那晚,馄饨摊主没收我们的钱。

临近五一,春儿蓄了大半年的头发终于开花结果。我问他要不要扎个马尾,像赵鹏那样。春儿问我要不要也蓄起长发。蓄长发这种事我在大一时候干过,后来实在拗不过南京的天气,心想我只是热衷于装X,不至于热成一个傻X。春儿也没准备正面对抗火炉城市,他早有打算。那天我陪着他在后门发廊坐了一个多小时,最终他剪了一个蘑菇头,约翰列侬那种。发廊老板四十多岁,穿着个背心,脚踏人字拖,要不是发廊设施齐全,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专门负责收钱的老鸨。其实店里就他一个人。老板说这年头剪蘑菇头怀旧的人不多,他在学校后门蛰伏这么多年也没遇见几个春儿这样的客户。我问老板蛰伏之前做什么的,老板笑而不语。老板问春儿年纪,我抢着说十八,老板收起笑容,说他第一次给别人剪蘑菇头也是十八岁。


之所以用“蛰伏”这个词,全因这位古怪老板似乎不愿提起“冬眠”前的往事。我和春儿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彼时学校里贴了张大学生电影节海报,电影节有个微电影竞赛环节,内容不限,时长不超过十五分钟,旨在反映当代大学生生活和精神面貌。电影节联合主办单位有十几所大学,潜台词是十几所大学的电影协会合办。我当即后悔过早将自己的观影协会解散,如若混一个联合主办,那至少优秀奖是免不了的。哪怕海报上没有注明协办单位、赞助单位,哪怕这就是个草台班子。我们不图利还不能求个名吗?最后,春儿决定去试一试,我附议。就这样,在学校后门的发廊里,在发廊老板的注目下,春儿的蘑菇头大功告成。同时,空气中载着愿景的孢子经过有丝分裂后无限壮大,我们甚至看到了孢子们聚合成一等奖奖杯的模样在向我们招手。

我和春儿对于即将到来的大学生电影节都没有实质性想法,在数次研讨后,我们总结了镜头语言、分析了艺术效果,只不过暂时还没有憋出来拍摄内容。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和春儿准备去采风,而采风前必须购买装备。那年还没有流行诗和远方,诗有,远方在哪?我和春儿在新街口大洋百货一人买了一双户外鞋,那种鞋面防水,鞋底防泥,走到天涯海角都不至于脱胶的高端货。店员一个劲介绍鞋子的功能,其中一款据说是各国南极科考队的首选,鞋子品质毋庸置疑,那是经过冰天雪地的洗礼。当然鞋子的价格也母庸质疑。我和春儿都没有前往南极采撷当代大学生风貌的打算。不过对于未来的打算也未能形成统一。最终,我俩决定分头行动,各自采风,择优成片。一个星期后,五一劳动节,我向东四十里去了紫金山灵谷寺,春儿向西四千公里去了拉萨布拉达宫。
他竟然玩真的。

其实我一开始准备去中山陵,结果在公交车上遇到一对大学生情侣。好嘛,得来全不费工夫,现成的素材。一路上思绪翻飞、浮想如潮。题目和内容都想好了,有志大学生青年由小爱到博爱,携手瞻仰中国近代第一陵,缅怀革命伟人丰功伟绩,弘扬先驱精神,我辈青年加倍努力。多好啊,人物有了,内涵有了,就是缺了点戏剧冲突。毕竟拍的是微电影,不是宣传纪录片。没想到,五分钟后戏剧冲突来了,那对情侣压根没在中山陵下车。舍不得素材就此不了了之,我跟着他俩来到了灵谷寺。

偌大灵谷寺景区走了半天,那俩情侣拿着卡片相机走一路拍一路,他们拍风景,我就拍他们。相机内存都快空了也没拍到具体故事。五分钟后,故事来了。一高人双手合十横在情侣面前,高人朗声颂念佛号,大谈恭敬于事、心诚则灵。我凑了上去,高人语焉不详打着机锋,我渐悟良久,忽然顿悟,原来高人说的是姻缘。随后那对情侣免费在高人处求了一只签,女生手气不错抽到个上上签。可能手气好,更因为高人签解得好。高人舌灿如莲,口水乱飞,情侣不忍高人平白无故说了那么多好听话,末了随喜五十元钱。这时候,一位阿姨走到跟前,也要求签,为儿子求学业。阿姨手气欠佳抽了个上签,高人随后上天入地、古今中外,没错,外国也有涉及,譬如留学计划。最终高人给出结论,保二争一。意思是确保二本,力争一本。阿姨听着不是滋味,扭头便走。高人直呼五十元不多,十元不少,说了那么许多喉咙都冒烟了,买瓶可乐还要两块五。阿姨没有理会,丢下一句南京市骂扬长而去。我这才发现那对情侣早已不知去向,只好跟着阿姨向大殿方向走去。

阿姨到了大殿后磕头上香,上完香找到一位僧人,花了三百元钱买了个长明佛灯供着。大殿里不让拍摄,我悄悄跟在后面偷 拍,有点狗仔的意思。僧人让阿姨在黄纸上写上所求之事,阿姨一只手遮挡,另一只手迅速写下六位数密码,随即画了几个圈涂抹。等到阿姨走远,我临近佛龛看了个仔细,黄纸上写着985,下面的211被涂得看不清楚。这一系列故事有点意思,然而并不能正面反应大学生风貌。更何况阿姨的儿子高考在即,顶多算是大学生涯之前传。

好不容易买的户外鞋,既没经历风吹,也没体验雨打,半点泥星子都没有,我的采风兼创作之旅便遭遇瓶颈。惝恍迷茫。我甚至打算吃回头草,返回中山陵继续发掘当代大学生追寻理想的故事,毕竟中山陵景区的学生可能会比灵谷寺要多。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位僧人对我说的。那位僧人见我学生模样便与我攀谈起来。我简单说明来意,又将刚才所见所闻一一道出,僧人听后缄默不语。

僧人对我的创作理念持保留态度,他领着我在景区内四处闲逛,所到之处繁花似锦、郁郁葱葱,可能正值五月,整个紫金山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僧人告诉我,天涯何处无芳草,灵谷寺中有鲜花。大学生有,研究生也有。僧人随口说了几位寺中僧人法号,寺院住持是中国佛学院的研究生,他自己则是闽南佛学院的研究生。我大吃一惊,意外至极。更不得了的是,这位僧人还曾是省内某高校学生会主席。惭愧,失敬。转念一想,这段也不能成为我的拍摄素材,虽说这位僧人比我长不了几岁,可毕竟早已毕业,顶多算是大学生涯之后传。心灰意冷之际,僧人提议去斋堂吃饭。斋堂除了没肉,伙食并不比学校食堂差,关键是免费。这顿斋饭吃得虔诚纯净,吃完后回到大殿,感觉炉中的香火都旺了许多,一缕青烟扶摇直上,带走一切人间烦恼,也带走了我的创作执念。
就这样,一顿饭的工夫,我皈依了,师父就是那位僧人,师父赐我法号超行。皈依后领了一张红皮证书,以后凭证入寺可免门票,还有免费的斋饭。


数日后,为春儿接风洗尘。我骄傲不已,在春儿面前自诩超行居士。居士嘛,青莲、六一、东坡,管它佛道,格调必然高雅。春儿没看出我装得多么脱俗,他坦白自己去了一趟拉萨后还俗了。第二天晚上,春儿领了个潘西,我们仨在后门馄饨摊宵夜。春儿分别介绍,这位是好大哥,超行居士,这位潘西是南师大数学系高材生,在拉萨遇见的,萱萱。我扶额半天,说好的跟我混,你这是去采风还是采花。春儿笑得灿烂,说他即采风也采花。
随后聊天进入正题,我将灵谷寺之行直言不讳,并对没有采到合适素材而感到遗憾羞愧。春儿也觉得不妥,对于我那些前传、后传故事表示不敢苟同。春儿认为我们就是故事的主体,何必探寻其他人的过往,我们自己的故事不够精彩吗?我暗悔当时没有自拍,若是拍下当代大学生在佛堂上的哲学思辨,必定不俗。好在春儿有先见之明,他的故事都记录在相机里,一部跨越四千多公里,蓝天白云下,唐卡金像前的爱恋。
也行吧,比我的切题。

中间揷一句,潘西是南京方言,有一种说法,潘西一词取自诗经“美目盼兮”,意指年轻漂亮的女孩。萱萱和春儿一样年轻,大一新生。不过萱萱算不上漂亮,好在她也是蘑菇头。

一个月后,春儿领着萱萱,领着我,去往南大参加大学生电影节。晚上竞赛单元颁奖,不出所料,我们的作品与优秀奖无缘。十几所主办单位分享了一二三等奖、优秀奖、最佳摄影奖、最佳剧本奖、最佳表演奖,就连最末一名也有公平竞赛奖以资鼓励安慰。我心想,妈的,这又不是体育比赛,哪儿来的公平竞赛。这不恰恰就是不公平不公正的体现吗?我愤怒不已欲离席而去,春儿拉住我,说等颁奖结束后观摩那些优秀作品展映,好寻找自身不足,来年再战。好不容易熬到一等奖播放,那场景,十五分钟的短片,场下睡了一个世纪。那画面,再熟悉不过,不就是中华门到南京西火车站这段,主角沿着铁路散步,一句台词没有,诡异背景音乐贯穿始终,时不时在观众昏昏欲睡时来上一两句旁白。评委点评说,该部短片深刻反映了当代大学生在物欲横流的时代背景下,迷茫、惆怅的心路历程。
好吧,不怪我们装X,怪就怪我们装不过别人。

热恋中的萱萱心疼春儿,骂了两句评委不识货后提议大家去学校后门喝碗馄饨消消气。可造化弄人,竟然没出摊。我和春儿想了无数理由,莫不是摊主儿子这两天参加高考,摊主陪考去了。又或者摊主这些年挣够了钱,回家养老?也可能摊主到仙林、江宁置业,为仙林、江宁大学城的学生们继续服务。总不至于摊主没了吧?我还想听一听伙夫大叔现场演绎披头士。一声叹息,我们仨不欢而散。
接连数天,我都没在后门再遇馄饨摊,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莫名伤感,后门少了那炉炭火,便少了许多生气。少了喝馄饨的借口,我也不再常去后门。就像是大学生电影节的失利,我也找不到继续带着春儿瞎混的理由。
我大四了,也彻底佛了。

一佛闷三年。后来听闻京城有四大俗,一曰喝普洱、一曰弹古琴、一曰赏沉香、一曰学密宗。这儿的京城指北京,当然,南京也是京。毕业后的三年里我在装X的道路上踽踽前行,且没有了三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充其量盘着佛珠在灵谷寺里发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更何况斋饭白食。白吃久了真的容易变成白痴。直到那天寺里做活动人手不够,我自告奋勇跑去斋堂打荷。我这还是头一回在灵谷寺里做俗事。结果笨手笨脚,被大厨嘲讽是不是在家里长年当惯了少爷,摘个青菜都能摘得七零八落。我心想我乃超行居士,腕上佛珠包浆厚重,遇水岂不是破了功?那几位老太嫌弃的要死,说我一个大学生这样手拙,毫无悟性。我说摘个菜需要什么悟性,摘好了能得佛祖庇佑不成?老太说我这样懒散佛祖未必怪罪,我妈肯定一肚子意见。无力反驳。她跟我妈差不多年纪。

那年六月,我准备离开南京,再这么佛下去,我妈真的会一肚子意见。离开南京前想着给春儿打一通电话,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我打开许久没登陆的人人网,真热闹,春儿毕业不久,最近忙着做网店。春儿的网店卖服装,只一种,单色的成套运动衣,胸口大大的中国两个字。网店的模特就是春儿和萱萱,两人时而扛着收音机,时而骑着自行车,总之笑容灿烂。联系上春儿后,我马不停蹄赶到春儿家。

春儿和萱萱在江心洲租了个平房,带一个小院。房租不贵,一个月三百。小扣柴扉,春儿萱萱齐来迎客。小院被他俩布置的清新雅致,尤其是院子左边那一架子葡萄,葡萄藤上缠着彩灯。春儿笑嘻嘻打开彩灯,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那儿原先是猪圈。进了屋子,我被眼前场景震撼到了,屋子里的杂乱与院子形成鲜明对比,除了一张床一张电脑桌外,所有空隙都摆满了货,一层层未拆封的服装堆叠在一起,密不透风。萱萱一个劲的哭,一边哭一边说,好惨啊,一件都卖不掉。

春儿大大咧咧,笑称静待一个双十一。萱萱恼了。也不怪萱萱生气,这一年若不是萱萱在外面当家教挣钱,估计他俩连三百元的房租都付不起。春儿及时打断,说要请我吃饭,我来时已经观察过江心洲上的地形地貌,从春儿家走到最近一处农家乐最少半个多小时。干脆,我来吧。我跑到隔壁小卖部买了一筒挂面,一打鸡蛋,在邻居家借了油盐酱醋,以及两只西红柿。春儿家没厨房,唯一电磁炉在屋子里,电磁炉的唯一用处是泡面吃多了换一种做法,煮着吃。不过我发现春儿的院子里种着一排青椒,春儿说那是房东留下的,他和萱萱觉得小白花开得挺好看,便没做处理,没想到竟然是青椒。


不多时,菜饭搬上桌,西红柿鸡蛋打卤面,糖醋青椒。春儿大呼不可思议,觉得我这套组合拳装得着实惊艳。他说认识我这么多年,也没见我有这般本事。我老实交待,这些都是在灵谷寺斋堂厨房里跟那帮老太后面学来的。我劝诫他俩以后少吃方便面,挂面健康的多,西红柿炒鸡蛋也是极其简单的家常菜。至于糖醋青椒,我从取蒂、切菜到什么时候放糖放醋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试图教会这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
当然,我还有别的意思。这道糖醋青椒是诗人海子做给他的朋友们吃的,这段出自海子朋友们的采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如果那时候有一个人能待在海子身边,做一道糖醋青椒,他应该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吧。
可能辣椒籽没取干净,春儿眼泪鼻涕一把。

我没打算用一盘糖醋青椒总结海子的一生,春儿却吃得五味杂陈,这盘菜酸甜辣咸,唯独缺点苦味。春儿有。他用自己的故事齐活了大学生涯中的方方面面,让这顿饭吃出了复合味型。

春儿后来扛起了我的大旗,重新组建影视社团。当然,春儿不似我只知道纸上谈兵,他始终践行着人生自导的格言。不过春儿显然没有接受第一次的教训,他打死不愿加入大学生影视联盟。就在那一次,春儿的微电影凭实力如期获得了公平竞赛奖。到了大三,春儿已经大致探索到光影艺术门路,在装与不装之间游刃有余,最终获得三等奖的好成绩。我问他拍了些啥,春儿苦笑着说,当代大学生在佛堂上的哲学思辨。
惊得我一身冷汗。

赛后,一位评委找到春儿,对春儿的作品赞赏有加,说春儿小小年纪便悟得人生真谛,难能可贵,如若在拍摄技法上精进,未来可期,到时候一等奖也不是没有机会。春儿溯本求源,评委看在春儿敏而好学的份上给了春儿一份电视台的实习工作。春儿大四一整年基本上都跟在那位评委后面混,台里半年,外勤半年。除了编剧和导演,基本上影视前期、后期全流程都有过接触。再细问下去,其实就是打杂,端茶倒水,偶尔举着麦克风收音,且没有实习工资。最后沦落到给舞台搭架子。我心想,舞台搭架子的活不都由专门的演艺公司承揽。春儿解惑,广电改制以后,那位评委游离于体制内外,两头通吃,公活私活齐头并进。用人方面能省则省,尤其是那种身揣梦想的大学生,遍地都是,梦想多廉价,免费。

我又问春儿,舞台搭架子这种活也不是一两个人操办的了,那评委得忽悠了多少大学生。春儿点头附和,说其中就包括二等奖得主。那一等奖呢?春儿问我记不记得第一次参加电影节时一等奖作品。何止记得,永生难忘,十五分钟的短片,场下睡了一个世纪。那画面,再熟悉不过,不就是中华门到南京西火车站这段,主角沿着铁路散步,一句台词没有,诡异背景音乐贯穿始终,时不时在观众昏昏欲睡时来上一两句旁白。春儿说影片中铁轨散步者就是评委的儿子。

春儿无奈,没实习工资就算了,好在进入了这个行当,将来有机会留在电视台。实习结束后,评委直接来了个二桃杀三士,表示进台机会只有一个,潜台词是价高者得。最后二得奖得主花了五十万成功竞标。
好嘛,梦想不止免费,还得倒贴。

这时,安静许久的萱萱说了话。萱萱说春儿妈妈得知儿子有希望进台工作,直接带着钱要砸评委家的门,带得还不少,势要摘桃。春儿不同意,他誓将人生自导进行到底,死活不愿接受妈妈的资助。春儿妈妈拿儿子没办法,说实在不行回老家电视台,省会城市高攀不上,家里面还怕找不到关系?这句话看似蜜糖,实际上是在春儿伤口上撒盐,还是工业用盐。我也不知道盐类之于伤口哪种更疼,只是觉得工业用盐用起来量应该比较大。春儿大呼,至少他的公平竞赛奖实至名归。不过人生哪有那么多绝对公平,春儿妈妈舍不得儿子在省会落单,继而被别人一手规则,一手潜规则,双管齐下地蹂躏,可春儿又不愿在老妈和老板之间择一而终,他非得走中间那条道。

当妈的自然不可能觉得那是儿子自找的,春儿妈妈把所有一切都怪到了萱萱头上。这事怎么说呢,我能理解,我面前这俩蘑菇头并在一起发育了七八年,至今仍未长大。好在春儿妈妈不知道我的存在,话说回来,春儿第一次剪蘑菇头还是我陪他去的。关于春儿妈妈,我略知一二。她属于下岗再就业的成功典范,九十年代中期从早点摊做起,一直做到大饭店,后来从三产晋升二产,改做食品加工。我以前还笑话春儿,要是实在拿不到奖,是不是只能回家继承家业。春儿不屑一顾,他说学习声乐已经不是自选,怎么可能让家长帮他选择人生。我佩服他的勇气还有骨气,当然也佩服萱萱,这俩鸳鸯即便顿顿泡面也乐得其所,好过我在佛祖面前磕头而后吃白食。

春儿妈妈来过一次江心洲,看到猪圈上肆意生长着的葡萄藤以及花里胡哨的彩灯气不打一处来。春儿妈妈说那是自讨苦吃,春儿说这叫苦中作乐。春儿妈妈苦口婆心劝了半天,说生活如何不易,何必知难而上,春儿反驳说即使吃糠咽菜,起码自给自足。春儿妈妈噙着泪水怒嚎,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春儿满含深情不屈不挠安慰着,儿子一定混出个人样来,将来衣锦还乡。
春儿赢了。


赢是赢了,惨胜,起码到目前为止,我没看出将来衣锦还乡的可能。不过春儿不是我,我是装X道路上的投降派,在无期徒刑宣判前选择戴罪立功,且有自首情节,所以浪费了七八年青春后,我被提前释放。我劝春儿别那么自我,起码要为萱萱考虑考虑,你俩就这么在江心洲耗着也不是个办法。虽说青春无悔、青春免费,那是我们,姑娘家的青春多宝贵,你丫总不至于把你俩如此青春烂漫的爱情文艺片拍成一部悲剧,到时候萱萱都老了。我始终认为萱萱爱慕春儿大于爱慕装X,她连从犯都算不上。可萱萱说了,她愿意。这就没辙了。

春儿反过来问我,问我是不是打算放弃?这话怎么说呢,活着是哲学,活得好不好是美学。美学又隶属于哲学。我感觉自己在哲学层面上出现了严重问题,并且我也没有春儿那样的勇气在美学上死磕到底。我连玩票都算不上,春儿起码将剧本上的分镜都换成了胶片,而我的剧本始终只播放于脑海。结果是,我向生活低下了本就没有高昂的头颅,随后直接向我妈妥协。
春儿问我准备干嘛?我说准备回家相亲。

春儿和萱萱眼睛瞪得老大,听到这则笑话半天没笑出声,又过了半天,春儿缓缓说,其实我觉得你可以的。可以啥呀?我甚至后悔当初把春儿带上了一条不归路,而我却半道开溜。反正春儿觉得可以那就可以吧。我掏出移动硬盘,把春儿觉得可以的东西一股脑都拷给了他,那是我七八年间写得乱七八糟的文字。春儿最近除了给网店扫灰,还在语音网站上开了个直播账号,语音网站类似于后来的喜马拉雅。春儿在网站上讲电影。我把我的文字都交待给了他,精不精彩不知道,如果能用的上,就凑活着用吧。春儿欣然接受。

拷完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说我硬盘里刚下了一部微电影,导演编剧主角一概不知。反正闲来无事,我问春儿看不看,春儿当然同意,他让萱萱去买啤酒。我说要冰的,天气这么热,别省电了,开空调,看片。
那天晚上,江心洲小院,春儿的屋子里,我又蹭了一次空调。那天晚上,我们看的是肖央和王太利的《老男孩》。

一年后,在我老家。我们两个老男孩,我是新郎,春儿是伴郎。结束后,我和春儿并排坐,萱萱让我赶紧吃几口菜别饿坏了。春儿和萱萱为了参加我的婚礼甚至换了发型,我惊叹春儿居然为了当伴郎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春儿解释说早有打算,只不过把这次当成了契机。见新人时自然也要有新气象。春儿目前就职于一家婚庆公司,担任摄影摄 像。我严重怀疑春儿是受了《老男孩》的影响,春儿说走一步看一步。最后还是萱萱道出原委,家里当时揭不开锅,春儿只好四处打工,后来受朋友邀请,为一场婚礼救场,帮忙录像。那朋友不是别人,就是当年和他在电视台竞争上岗的那位二等奖。电视台最近不景气,受自媒体冲击严重,电视台里里外外、大大小小都在自谋生路。春儿干得不错,索性一直干了下去。春儿毕竟在正规军中做过一年预备役,婚礼这种对技战术要求不高的场面自然不在话下。一段时间后,公司老板发掘到春儿嗓音条件优异,又具备编导技能,属于复合型人才,索性给了他一个团队。春儿剪了头发,准备回南京以后策划、司仪一把抓。

我大呼上当,早知道自己的婚礼交给春儿算了。春儿一脸鄙夷,他不信我的鬼话。春儿说,他早就看出来我这场婚礼形式非凡,绝对不是一般婚庆公司能做出来的方案。尤其是证婚词,春儿打死不相信那是领导亲自执笔,春儿说他听断句就能听出来那是我亲自写得。轮到我一脸鄙夷,我也不信春儿的鬼话。春儿有理有据,他说我当年拷给他的那些字,他不仅看过还读过,在语音网站上读过,所有听众作证。好吧,我承认,我的婚礼是花了心思的。春儿大笑,他搂着我的肩膀,他就知道我不会放弃。春儿说去年六月,江心洲小院屋子里,萱萱当时也在场,看完《老男孩》,我哭得最惨。

 好吧,我坦白,我有罪。

我的自白书上密密麻麻,罄竹难书。写满了从初中开始对于超越个人能力之外,非个人实力所能达到,对于某种成绩或者某种境界的向往。并且这个过程贯穿了整个青春期。那种对于事物一知半解而后做出了然于胸状,或者明明有着深刻认识故作懵懵懂懂。最后在装与不装、懂与不懂之间寸步难行。

灵谷寺的师父曾对我说,超行这个法号,超是辈分,行是名分。希望我能做到行动上的巨人。我感觉这就是我与春儿最大的不同,我在思想上揠苗助长,他在行动上举步维艰。举步维艰不代表原地踏步。至少他有蓄发留蘑菇头的勇气,至少他能在一条道上走到黑。


听到这,春儿赶紧捂住我的嘴,不许我说下去,毕竟大喜之日。春儿说他感谢大学里我请的每一次馄饨,那种一块五毛钱就可以买来的快乐,两个人漫无目地在一个自己根本不熟悉,纯粹靠热爱抵近的领域畅游。完全不用为说错或者不专业而露怯。也许正是一碗碗馄饨,一次次闲聊,让自己装得像一个专业人士,从而愣着头在这个领域里疯狂试错,勇往无前。更感谢我在那个六月为他做了一顿饭。现在,他最拿手的菜就是糖醋青椒,酸甜辣咸,不苦。

春儿结婚时我儿子刚会走路,傍晚,骆马湖畔的草坪上。春儿总共请了二十多个人,我是其中之一。彼时,春儿已经在南京婚庆市场上小有名头,然而这场婚礼,没有灯光、没有音响,甚至没有司仪,我负责摄 像。婚礼看似极简,实际上草坪上的每一寸布置都是春儿夫妻俩亲力亲为,包括一座精致的花门。布置得确实漂亮,谁让春儿曾是电视台里的装台工。他算是将人生自导践行到底。按照他的说法,自己就是司仪,何必让别人主导自己的人生大事。


像这样与众不同的婚礼反而引得到场宾客赞扬,没有繁文缛节,处处透着温馨。席上所有人都穿着运动服,运动服胸口写着大大的“中国”两个字。酒席是春儿妈妈亲手制作,春儿妈妈在骆马湖边支了口大锅,反正人不多,菜品无需多做准备。远看近看都像是一场家庭聚会。我爱人问我,春儿把婚礼办成这样,萱萱会不会觉得遗憾。我冷笑,俗气,他俩一定终身的仪式恐怕在江心洲的猪圈彩灯下早就进行过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大场面,如果婚礼办不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萱萱才会觉得遗憾吧。

婚礼结束后,我和春儿并排坐,我爱人让春儿赶紧吃点,别饿着。春儿笑着说,职业习惯,不按时吃饭是常态。春儿抬了抬下巴,问我怎么样。我说还能怎样,自导的人生轮不到我去评价。春儿让我说说艺术层面,那自然没的说。我把摄 像机交给春儿,这会轮到我问怎么样,技术层面的。春儿看了五分钟,竖了个拇指,他一直信我可以的。

春儿和我闲聊,说他做司仪两年来感慨颇多。他给我讲了个故事。五月,春儿接了两场婚礼。一场在索菲特。春儿提前和新郎新娘沟通婚礼策划,新郎的意思是欧式,新娘要中式,春儿心想这种事你俩在家里商量好再来啊,新娘新郎非说自己初来乍到没经验,希望春儿给点意见。春儿差点当场吐血。这种事,绝大多数都是初来乍到,你俩没必要侧面强调自己是头婚。再说了,婚礼策划又不是订酒席,三千低了,五千高了,折中选个四千左右,三千八百八十八。如果中西合璧,那干脆日式,儒家为根,全盘西化,可这毕竟在南京。商量了差不多半个多月,小夫妻俩一点主见没有。春儿心想,你俩可以没主见,但不能把选择权完全交给婚礼策划,好歹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留下点什么。小夫妻俩异口同声,难忘。

春儿实在没办法折中,干脆各取所需。新郎西服,新娘凤冠霞帔。男童背着天使翅膀,女童梳着发髻。苦了春儿作为司仪无端多了许多环节,比如证婚,先读了一遍宣誓词,无论富贵和贫贱,无论健康和疾病。又读了一遍中式的,两姓联姻,一堂缔约。桃花灼灼,瓜瓞绵绵。春儿献的歌也是汉英双语,新郎in the house,新娘in the house。

我问春儿效果怎么样,春儿笑着说相当热闹。两个星期后,春儿为一家大型企业主持了一场集体婚礼。四十多对新人,统一着装。全场差不多两百桌,近两千人出席。其中有一位新娘是索菲特酒店的服务员,经常能在婚宴上看到春儿。集体婚礼结束后,新娘找到春儿。新娘和春儿是同乡,新娘问春儿近期有没有回老家的打算,希望春儿能空出一个档期。事情起因是新娘与新郎意见不统一,新郎觉得已经办过一次集体婚礼,没必要在女方家办酒的时候破费,新娘觉得集体婚礼并非自愿,她在索菲特每每看到别的女孩拥有梦幻的庆典,自己也想拥有。并且,婚姻是自己的,为何要与别人分享这份仪式感。一生只此一次,干嘛大家一起凑活。为了这件事,新郎新娘吵了无数次,最终新郎妥协,反正只有那么多存款,如果要请婚庆公司,那酒席费用必定要做出让步。新娘找到春儿,她不准备找婚庆公司,她就希望春儿能为他们主持。新娘说了,她不信上帝,不信佛祖,只信春儿。
嚯,吓我一跳。我问春儿最后是不是没收那位新娘的费用。春儿点了点头,他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因为你也是一个不愿被别人安排人生的主。

春儿笑了笑,他说啊,这两年他见证过太多喜怒哀乐。与其说是司仪,不如说是一个旁观者。他不喜欢新人们跟在他后面念上帝的誓词,但他却喜欢开着上帝视角俯视众生相。他多希望每一对新人都和他一样自导人生,将婚礼安排得新意满满。这样他才不会疲倦,疲倦于差不多的婚庆套路。所以,春儿喜欢和新郎新娘交流,让新人说出对于婚礼的想法。春儿说了,婚礼不仅仅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也有可能是你这辈子装得最大的一次。真的,不论富贵与贫穷,在那一天你就是公主,你的一切公主病都可以在这一天变得理所当然,全场没有人可以比你漂亮。哪怕你的人生被无数双手支配,但今天,你一定要自己导演一次。让自己变成自己想像中的样子。

春儿觉得婚礼是门遗憾的艺术。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活着是哲学,活得好不好是美学。婚礼就像是人生,期盼尽可能的美好却不可能做到完美。两年司仪生涯,春儿最大的感悟就是重新认识了装X。谁都想过得超凡脱俗,但不是谁都有那样的条件,所以只好在婚礼上把最好的东西堆叠在一起。那种对超越个人能力之外,非个人实力所能达到,对于某种成绩或者某种境界的向往。

要论装X,我说我早就退隐江湖。春儿不信,他说,大多数人一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边吃着糖醋青椒。就像是皮蛋瘦肉粥,粥是哲学,皮蛋瘦肉是美学。活着再难,谁心里不想着点好?是吧?你放弃了吗?你放弃的了吗?
这话问得。

最近一次见春儿就在昨天,我去南京看望他,带着新写的本子。我俩之前商量好了,今年合伙拍一部微电影,这不,刚刚弄好剧本。到了春儿家,他刚剪完视频,上传到抖音。春儿的抖音号四十多万粉,实打实的。以他那性格,绝无买粉可能,并且将来也不会带货。春儿抖音内容主打一个怀旧,有电影、有音乐、有文学。按照春儿的说法,那是他的自留地。
春儿问我剧本写得啥,我卖了个关子,既不是二十八岁的前传也不是八岁的后传,写得是十八岁,春儿疑惑,他问我总不至于写得是他吧。
   还能是谁。春儿不是说了嘛,我们就是故事本身。写自己最真实。

我和春儿聊剧本聊到九点多,萱萱给我俩一人做了一碗馄饨。睹物思人,我问春儿记不记得后门的馄饨摊,春儿提醒我,还有理发店。我猛然惊醒,馄饨摊主说他喜欢披头士,会不会理发店主当年就是给馄饨摊主剪得蘑菇头?我猛地摇着春儿,多好的素材,当年怎么没发现。春儿嘲笑我,当年?当年你在灵谷寺哲思呢。春儿笑话我跟他妈妈似的,用走过的距离去丈量未知的路。我说少走弯路不好吗?春儿看着萱萱,说,路走直了得错过多少风景。
算了,走弯路这种事,春儿确实比我有发言权。

春儿说,那年他十八岁,十八岁不正是走弯路的年纪?再说了,十八岁时候不装X,什么时候装?十八岁懂得什么是人间烟火?十八岁的自己就是烟火。

喝完馄饨,我拿着春儿的吉他,继续怂恿,这么多年,好歹唱一曲三套车。春儿赶紧夺过吉他,指了指楼下。嘘。


后记

从春儿家走出已是深夜,回头望向他家楼下的窗户,窗帘透着微微灯火。
“烟火气是家人团坐,灯火可亲;烟火气是国泰民丰,岁月安好;烟火气是温情,是祥和,需要珍惜和守护,也需要奉献和担当。寻常烟火,就是最美的风景。”2022年天津高考作文题。

祝十八岁的你们高考顺利,前程似锦!加油!
2楼
一南 发表于:2023/6/3 11:36:50
写这么多,厉害了,我印象里的DVD都是后来的升级款,最早的是VCD,我看过。4.8分
3楼
西风涂鸦 发表于:2023/6/3 13:08:20
那年十八,烟火还是个孩子,没有长大。
4.5分
4楼
朝光 发表于:2023/6/3 17:22:21
小活动已经那么卷了的,有万字么?

4.6


5楼
发表于:2023/6/3 21:31:43
合计: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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