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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林碧璇
  1楼 群杀玩家  5帖  2022/7/25 16:13:37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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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轮西区:一生错爱(贴杀谢子恒,参评)挖宝c  发帖心情 Post By:2022/8/4 20:44:38 [只看该作者]

(一)

2003年10月4日,鲁中山城最好的酒店东尊华美达内张灯结彩,我身着一袭红装挽着父亲的手缓缓跨过鲜花铺满的步道迈向婚礼主会场,偷眼望向父亲,他满面笑容地将我的手交到我对面这个憨厚男人的手心里,那温热厚重的手掌快速裹紧了我,生怕我要跑掉一样。

我笑盈盈地望着他,别怕,阿宸,既然选择了结婚,我会与你相守余生的。

“所以说,娶到这么漂亮的新娘,以后的碗谁洗?”司仪起哄问。

“我洗。”他老实地按套路回应。

“以后的地谁扫?”

“我扫。”

“工资卡呢?”

“上交。”

“说的好!”“好男人。”“老吴你有福气啊,这么好的女婿。”

台上台下赞扬声一片,父亲脸上也满足地乐开了花——研究生学历、海关副处级职务、公务员世家出身,这就是他和母亲梦想中为我划定的那类稳重可靠的未来归宿啊。

父亲开心满意地望着我,沐宸则在司仪催促下拉着我的手幸福地将我拉扯入怀,透过杂乱发梢间斑驳的七色霓虹,酒店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身影缓缓起身悄然离去。

他来过,又走了,留下了沉默的祝福。

嗯,足够了。

10月4日,重阳节,宜嫁娶、出行,祭祀,忌行丧、道别,黄历上是这样写的。

(二)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靠着家人在高校的关系和本不足夸口的艺术特长,我幸运地从高考独木桥前的千军万马中以特招名额幸存下来,考入了远在南国的沪江师范学院。临行前母亲把两千元生活费封在了帆布包内口袋里,谆谆不倦追着我唠叨着说要注意出行安全,可在自行车都没人上锁的四线小城长大的我根本就没把这话放在心里,还是因为没吃过亏吧。彼时改革开放刚见成效,坐在绿皮火车临窗座位上看着沿途建筑物由北至南慢慢变得摩登,喇叭里放着杨钰莹轻柔纯真的新歌,我心里满满的只有对未知生活的憧憬。

火车在沉闷的汽笛声中停在了沪江西站,站台上人很多我被推着挤来挤去,我走了一半就被扫地阿姨拉住了肩膀,用晦涩的本地话好心提醒说,“小姑娘,侬格包包坏特哉。”

我伸手一摸,才发现包轻得如布片一般,包底被人用刀片整齐地割断,甚至划破了我衣服的一角。

懵了,我呆立了几秒,委屈的泪水即刻从眼眶中喷薄而下,回想当时的心情,我是多希望那个可恨的小贼再割深一些,让那个迟钝单纯的我能提前感受到社会险恶的痛,至少那样还有机会去挽回损失。

两千元,整整两千元,全都没了,还有报道必要的录取通知书。

茫然无助,我能做的只有哭,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大半都是凑过来看热闹的,只有几个老人用我听不懂的本地方言尝试安抚我的情绪。

在人们的议论声中,我知道丢的东西多半是回不来了,这种事情在西客站每天都可能发生,JC根本管不过来。

“让一下,让一下。”人群外挤进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孩,洋气的自然卷,醉人的桃花眼,坚挺的鼻子喘着粗气,身上是廉价朴素的运动装,手里拿着的是窃贼随手丢落在地上的录取通知书。

钱虽然多半找不回来,好在通知书没有丢。

我忍下抽泣感激谢过他,主动跟他介绍说我叫吴景聆,景运的景,聆听的聆。他说他叫徐烨,火字旁能让世界烨烨生辉的那个烨。

我感激地想要再说些什么,他则突然若有所思掏了掏口袋,掏出几张百元纸币塞在我手里,我推脱不要,他早就溜到了一边,笑着说我们是同学,如果以后遇到了就再还他吧。然后,只留下了一个洒脱的背影。

我数了数,三百五十多,在一份盒饭只要两元的93年,这可是一个多月的生活费了。对于农村出身的徐烨来说,这更是他兼职的辛苦收入。

在感情问题上,我是喜欢刨根问底的那一类,当我俩在一起后我专门问了他当时帮我的原因,他笑着敷衍说听我口音像老乡就忍不住去搭了把手。哼,我在山东你在河南怎么就老乡了?他则摇头晃脑故作严肃地头头是道,说什么中原官话本来就相近,一衣带水都是黄河哺育下沿袭至今的古老文明云云,总之就是不肯正面回应我的问题。

唉,男人呐。总是那样骄傲,那样固执,那样不愿坦诚面对。

(三)

欠了份人情,入梦也总是辗转反侧,徐烨那杂乱的头发和天生骄傲的笑容在我脑海中被一遍遍唤醒,我徒然思索着这算不算喜欢,如果只是感恩,不会做梦也总要想起他吧。

若思念是恋爱的开端,我愿意去憧憬一下。

军训时我去打听了他所在连队的位置,趁着休息间隙假装买水去偷偷看他,他晒黑了,与身旁的朋友们打成一团,谈到高兴处手舞足蹈,似乎从未察觉过一旁路过的我。

军训结束会有一场文艺汇演,我小有心机地放弃了辅导员再三暗示要去准备的军旅赞歌,选了一首动听明快的流行轻曲,我化了淡淡的妆,站在舞台正中心里砰砰直跳。

二营六连,三排靠左的位置,那是他本该出席的地方,现在却空着。他是病了吗?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要请假?我猜测不出,只是犹豫着要不要唱那首精心准备的情歌,子期不在,伯牙又该为谁鸣琴。

舞台一侧响起略显生疏的伴奏声,是他,乱糟糟的发型,黝黑的皮肤,干净的球鞋,手里拿着一把借来的二手吉他,带着一脸臭屁的得意神情走向我。

我故作厌恶地哼了一声,跟上他的节奏,一起唱起这首刚刚流行起来的歌谣——

“让我轻轻地告诉你,

天上的星星在等待,

分享你的寂寞,

你的欢乐,

还有什么不能说……”

舞台下的辅导员和校领导们脸色发黑,一幅这届学生不好带了的死相,同学们却闹哄哄吵翻了天,“在一起”的叫喊声和此起彼伏的口哨声瞬间炒热了寂寞的夜。

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有什么比双向奔赴更让人欣喜的呢?

(三)

“舞台表白事件”闹得挺大,在学校布有眼线的母亲很快联系到我,对于我和徐烨的关系她态度严肃简单且明确——不希望我继续发展这段恋情。理由也很直白,我跟徐烨的世界观和身处的社会阶层差异太大,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他不可能给我幸福。现在想想她说的都对,可潘多拉魔盒露出的美好太过流光溢彩,让人忍不住去伸手触碰。

我对这不容拒绝的命令阳奉阴违,表面上遮掩说没有在大学谈恋爱的想法,私底下则每天一早就准时站在宿舍楼下,等着那个朝气蓬勃的男孩用早餐开启两人新的一天。

明明修了当时就业最热门的地球化学,徐烨却总跟我一起泡在图书馆的文哲区,一半是缘于那暗生的情愫,另一半是因为他出于个人的写作爱好。他自觉文字还过得去,我读了一些,内容都比较晦暗,情节充满了斗争,这与他阳光积极的外表毫不相像。我笑嘻嘻规劝说这样的文字在如此社会大环境中永远不会成为主流,他则一脸无畏地摇摇头,说粉脂和麻药已经够多了,他希望做改变世界、让一切变得真实而美好的那个人。

这个从山沟里走出来的孩子,钟爱的作家是巴尔扎克和塞万提斯。

他说自己的父母都是农民,是书里的世界让他萌发了外出闯荡的想法,如果不是自己立志打破父母定下的计划成功申请到奖学金,自己现在还过着死守渠垄跟黄土讨吃食的生活。

这些话我并不懂,小城长大的我自小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一切,习惯温室照料的花朵只晓得顺从带来的甘甜与美好,哪会偏爱什么反叛与挣脱?

凯撒的妻子们为他的雄性魅力所吸引,却并不需要理解他征服天下的雄心。

远在山东的母亲洞若观火,她隔三差五就差我送东西给同校学长沐宸,那个小时候住在我家楼下的青梅竹马,最终成为我丈夫的男人。他自小就喜欢我,我家人也一直很看重他,而在我眼里他很长一段时间却只是邻家哥哥的模样。

与徐烨相比,沐宸更为成熟稳重,他说话滴水不漏,身上的白衬衣保持着一尘不染,他的发型始终整齐而保守,国字脸上挂着的金丝眼镜镜片擦得晶莹剔透。校学生会主席、预备党员、国家奖学金获得者、直研保送名额,沐宸有着稳定、光明的未来。

沐宸对我的感情表情很克制,多年后我问起他时,他一反平日儒雅的作风咬牙切齿酸溜溜的说,每次看到徐烨跟我走在一起时,他都恨不得把那个男人打一顿。

然而他没有,他只是绅士地等候在一旁,利用我和他在学生会的上下级关系尽力地展示他的魅力与才能。

迎新晚会的筹备工作让我和沐宸常常加班到十点以后,对此徐烨并没有表达不满,而我也小心翼翼地避免谈到这个话题,避免刺伤他脆弱的自尊心。

12月24日,Christmas Eve,别的情侣都忙着去外滩约会,而我则坚持留在了校园中,把晚会的灯控和舞美最后又过了一遍。

我不想常年只穿一双旧双星的徐烨为我破费买礼物,他曾倾尽所有帮助过我,那就够了。

“辛苦了。”沐宸很有礼节地拍了拍我的侧肩,他一只手伸在微微鼓起来的裤口袋中,我猜到那是礼物,稳重的他或许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来拿出来。

“不辛苦的,我职务所在。”

“我送你回去?”来了,沐宸的直球进攻。

“不不不,男朋友会来接我的。”我连连摆手说了三个不,快速冷了沐宸的心。

徐烨也心有灵犀地出现,他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与沐宸和平地握了握手。

“欢迎以后到山东来玩。”沐宸挑衅说道。

“我会带着礼物去的,跟景聆一起。”徐烨挺了挺胸膛,宣誓主权一般把我抱入怀中。

那晚,我糊里糊涂地跟他爬上天台一起数星星,他畅谈着自己的愿景和理想,我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用手轻轻抚摸着他送我的苹果,红彤彤的,像他那火热的心。

(四)

交往的过程是俗气的,恋爱前男女总拼命藏匿自己的真实,避免直接触碰、摩擦与火花,而亲昵的关系则释放了人性中的自私、贪婪和不肯退让。其实在预设的恋人形象上,我们都不是彼此最钟爱的那款,我希望他能更加收敛、现实、接地气一些,他则渴望贤内助的精明睿智能给他带来新的创意。我疲累他口若悬河的虚无畅想,他厌倦我市井唠叨喋喋不休。他指着我喜爱偶像木村拓哉的头发大言不惭说这卷毛还没我好看,我气得转身就走,赌气下决心一天不理他,可到了晚上他又拎着我最爱喝的酸奶跑到我宿舍楼下交到我手里,满面笑容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们就这样好了吵,吵了好,感情日渐加深,很快就到了毕业的那年。

我邀请他去山东,撒谎说父母想要见他,他则是表情复杂。徐烨知道我家人不喜欢他,知道我在撒谎,也知道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最终能和他走到一起。

他岔开了话题,邀请我去旅游,我点头同意了。

我们选择了离沪江市区距离最近的水乡周家角,他在放生桥上准备了烟火,被梅雨天气打湿了,他将家传的银戒指套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些偏大。

尽管有些不完美,但重要的是,他下跪表白了。

我们在小旅馆内狭窄的小床上折腾了一夜,大半过程都是在紧张中摸索,这生命中的第一次过于局促,回忆中充斥着紧张、手足无措和疼痛,就连床单上也没有预想中绽开的落红。

我眼中噙着泪水想要辩解些什么,我想告诉他他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他却用手捂着我的嘴不让我把这话说出口,我急得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他疼得大叫,虎口处渗出了鲜血。

我小心翼翼帮他处理好伤口,正告说以后你要好好听我说话呀。

他温顺地眨着眼睛,点头说女人真可怕。

我笑了,他也笑了,他答应跟我一起回山东。

(五)

四方会谈进行的并不顺利,父亲提出的两个必须是母亲早就起草好的谈判底线,可无论读研还是考公务员,这两条路都是徐烨所不能接受的,一眼就能看到死的规划他不要。

“那你能在山东找工作吗?我家就聆聆一个姑娘,我们不想她在大城市吃苦。”母亲尝试着提出最后的要求,又趾高气昂地补充了一句,“工作我们会替你找好的。”

徐烨坚决摇了摇头,他眼神中有很大的怒气,若不是我在场,这个敏感而又骄傲的大男孩怕是当场就要拍桌子了。

谈判不欢而散,徐烨先行回到沪江,而我选择先留下来,试试看能不能让父母回心转意。

我认为父母和徐烨都爱我,只是方式不同,好好劝说一定是可以解决分歧的,然而我错了,我低估了母亲的决心。

母亲把我反锁在了房间里,不许外出、无法通讯,我哭着哀求她多次,每夜都在泪水和与徐烨分手的噩梦中醒来。

一周,两周,我终于无法忍受,用偏激的语气写下一封诀别信后,我打破了窗玻璃,拉着床单拧成的逃生绳我一路奔向自由。

衣服被划破,双腿划伤,但这一切都值得。

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我,徐烨跪倒在面前哭出声来,他紧紧抱着我的双腿,说会用一生对我好的。之前他收到了母亲用我手机发出的分手短信,还以为会永久失去我了。

别哭了,我相信你呀。

(六)

留在沪江的日子是美好的,美好到三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般。三年内,我学会了烧菜洗碗,学会了跟楼下卖菜的阿婆讨价还价,学会了用苍蝇拍打蟑螂,也学会了把普通的食材摆盘成高级菜肴的模样。我每天挤着拥挤的地铁上下班,在狭窄的出租屋内做好饭菜等着他。我们的小日子随着他收入的变化时好时坏。徐烨靠着蹩脚的英文和能说会道的口才在外贸交易赚到了第一桶金,很快又把它投入到了当时较为热门的IT产业,被骗得血本无归后突发奇想跑到街上去卖盗版光碟,被城管追得到处跑。

这一切我都没有抱怨过,成功了我与他一起庆祝,失败了我也用自己微薄的薪水和他一起还债。好在他是一个坚强的男人,一次次被生活所打倒又一次次站了起来,他认真分析着每一次失败的原因,又激、情满满地投入到新的计划中去。

父母似乎也默许了我们的关系,在节假日会打几个电话过来,询问我俩日子过得如何。

(七)

如果平静的日子一直这样过,也许我跟徐烨是会走到一起的,但天有不测风云。

父亲打电话催我回山东看看,家里出了大事。

事情的起因是母亲带的研究生因为心理抑郁跳楼自杀,这本来只是GA机关处理的事,但母亲之前在评奖中得罪了学校的其他老师,在人为授意下,一场舆论战悄然组织了起来。

她在之前写过论文中的一些政、治观点也被拿出来过度解读,一些头脑简单不明真相的学生还将谩骂延伸到学校论坛上,甚至用一些MZ主义字眼进行诋毁谩骂。

虽然GA部门的调查已经定性了母亲作为导师没有任何压迫该生且促使其自杀的行为,但法律的结果并不能安抚不依不饶的家属和群情激昂的键盘侠们。于是,在舆论的强压下,学校不得不妥协成立独立调查组,母亲被迫停课,暂时取消工资和一切福利待遇。

母亲一辈子要强,从未没有忍受过这样的屈辱,一时气不过加上本身的高血压等疾病竟半身偏瘫了。

这个消息让我五雷轰顶,母亲性格强势霸道、始终阻挠我跟徐烨在一起,但她爱我的心是真实的,在最需要陪伴的日子我作为女儿有自己当尽的义务。

徐烨也赞成我回去,只是他很难抽身,事业刚刚起步,而沪江又是冒险者的乐园,商业场上的割喉战每天都在上演。他暖心地帮我收拾好出行所要的一切,把我送上火车,他希望我母亲的病能早点回来,说等我拿到户口本回沪江了,我俩就结婚。我不自信地点了点头,这一别就是两年。

母亲的病情越来越差,情志病引发了身体的连锁反应让她几乎不能下床,吃喝拉撒都离不开我的照顾。脑组织的大片坏死让她认不出周围的人,唯独把我的手紧紧攥着,一刻也不肯放开。

陪在我身边的人是沐宸,在我私奔沪江后他也曾在家人的催促中短暂结过婚,妻子是省x委领导的女儿,两个人郎才女貌但日子过得并不幸福,在一次摔门而去的爆发后,两人最终选择了和平分手。女方很快又结了婚,据说在婚内就和男方萌生情愫了,他则一直拒绝再婚,只是把所有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一路仕途顺利。

人的一切付出都有缘由,我深知这一点,虽然心里很想拒绝沐宸,但如果没有他的帮忙,在这个医院挂个号都要托关系的小城想要照顾病重的母亲实在寸步难行。我惭愧地对他说,我心里满满都是徐烨,现在还不能回应他的感情,沐宸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笑着摇摇头说没事的,他可以继续等,如果等不到,就真得把我看作妹妹。

是啊,他一直在等我,他和我之间的缘分远比我和徐烨的时间更长,只是感情从来都不是勉强能够得来的。

母亲的病情越来越差,徐烨的事业却越做越好,我一度迷信地想是不是我的偏执阻碍了他的运气,只是这些话都没有说出口。

徐烨越来越忙,我发的短信常常半天才能等到回复,而他打电话过来时我也常常因为照顾母亲而无暇接听。

其中一次电话是沐宸错接的,徐烨“喂”了一声后就没再说话,似乎知道接电话的是谁,沐宸也未应声,两人沉默了十几秒后,徐烨挂断了电话。

我打电话安慰徐烨让他别多想,他说他不会多想的,他知道我一个人照顾老人很辛苦,我听得出,他的语气半真半假,我了解他的。

在于心魔和疾病争斗两年多后,母亲还是去了,那一晚雷声阵阵,我哭得天昏地暗,我不断检讨着自己为何从前没有对她更好一点,甚至还写过那样一封要断绝母女关系的信,她身体不好而气盛,我一直知道的。

我发短信给徐烨说了母亲过世的消息,他匆匆打电话来,说争取赶回来参加仪式,但最终,他还是留在了沪江。

他一直是一个守信的男人,如果爽约一定有重要的原因。

(八)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我下定决心买了去沪江的飞机票。沐宸想与我同行,我拒绝了,我轻声安抚要他放心,说我马上就会回来。

徐烨新开的公司在沪江最为繁华的罗湾区,高耸入云的大楼正对着川流不息的滔滔江水。

公司大厦门口,一个金发飘飘的外国女孩在出门间隙假意摔倒在他怀里,他愣了几秒后将女孩很绅士地推开,而后,我们的目光终于对在一起,他瞳仁中突然满是压抑不住的惊恐与慌乱。

我了解且信任他,不酗酒、不抽烟、不乱搞男女关系,那一瞬间的慌乱可能只是源于内心的不自信,亦或是躁动和背叛冲动萌发后被发现后的不知所措。尽管我们珍视这段感情,愿意为了它压抑分居两地带来的寂寞,但在事业和家庭上,我们却始终是最不适合对方的那位,这看不到未来的坚持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去打破。

我累了,不想拖着沉重的身躯继续蹒跚前行,我承认我变得现实,甚至自己都害怕这种不可逆转的变化会让我都看不懂镜子里的自己。但对一个即将奔三的女人来说,可以预见的安稳和受到家庭祝福的婚姻总比无法套现的空头许诺让人安心许多。徐烨想做斩浪前行的船长,在满是迷雾的云海中靠着热情与信仰寻到一条通往富饶东方的新航路,而我却只想这船能尽快靠岸,回到熟悉安稳的故土。

或许从一开始,辅佐在他旁边的那位大副就不该是我。

我没有像之前一样发小姐脾气与他大吵大闹,而是心平气和地跟他坐到衡山路一家刚开的星巴克店中,耐心听他去解释。

他说他正在与人合伙做网络购物平台,还拉来了美国和日本的天使投资,他信心满满地赌誓说这将是一件改变中国的大事,他为公司注册了两个字的名称,第一个字取我的,第二个字才是他的。

我认真聆听,微笑地肯定他的每一个想法,赞美他的每一句话,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也没有打断他的独角戏表演说明我来的目的——总不能一见面说出我是来与他分手告别的吧。

那一夜,我们抵足缠绵,这是我们多年恋情中最和谐的一次,也是我们诀别前的最后一次。他像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样,把所有的主导权都交给了我,选择让我来结束这多年的感情。我吞吞吐吐地跟他说着分手的想法,虽语焉不详,但情商极高的徐烨还是听懂了。

他平静地望向我,突然极为痛苦地抓了抓头发,用沙哑的声音说,“要不我跟你回山东?找个稳定的工作一起过日子?”

我的眼泪几乎要喷涌而出,这是他第一次愿意为我,为别人去改变自己的人生规划,但我也清楚知道,这只是他出于对感情珍视的一时冲动,铁木真会为孛儿帖对一族发动战争,却不会为她放弃对征服草原的梦想,雄鹰就是雄鹰,注定要翱翔在天际,而温顺的羊群最好依偎在牧羊人的怀中,仰望着蓝天上的那个逐梦者渐飞渐远。

无论我多羡慕那位在他身边与他一起打拼未来的美国女孩,我的家庭和心性都不再允许这不切实际的执念。

“他会对你好吗?”徐烨知道那个人是沐宸,他问出了这句话,见我忍着眼泪在微笑,又自嘲摇了摇头,“对不起,这些年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把脸别过一边,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泪水,但身体却不争气地抽泣了起来。

我不会为了感恩而爱上一个人,更不会为了感恩去嫁给一个人,沐宸知道这一点,徐烨也知道。

徐烨用他的右手轻轻抚着我的长发,安慰着痛哭流涕的我,那手上有一道浅浅的疤,是我对他不认真听我说话的惩罚。

(九)

2013年10月5日,国内外各大媒体竞相报道着中国知名企业家迎娶美国娇妻的消息,女儿指着电视屏幕上对着摄影机侃侃而谈的徐烨说妈妈那个叔叔好帅,我偷眼看沐宸,他眼中映照着复杂的神色。

我拉过女儿的手,把它放在沐宸的手心中,笑盈盈地说,“爸爸更帅,对吗?”

女儿望着沐宸饱含父爱的眼神,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摸着女儿的头,心里默默祷告,希望上天能保守她能遇到生命中对的那一位,若是错爱,也请相互祝福余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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