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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楼 群杀玩家  46帖  2022/3/25 19:23:18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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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1区-30-3-2]风雨欲来  发帖心情 Post By:2022/4/21 18:37:49 [只看该作者]


楔子


大夏崇明三年春,二月初七。


京师去岁便少雨雪,开春以来更是点雨未降,地气和暖异常,连京郊的桃花都开得早了,引来无数游人赏玩。一时间官道上车马络绎不绝,不时有女眷挑开轿帘闲眺,新样春衫艳比桃李,好一派春光和乐。


紫禁城内,钦天监的监正却愁眉不展。昨日是万寿节,天子却没在御殿受百官朝贺,而是焚香斋戒,不冠不履,亲入钦天监登台求雨,已虔心祝祷了一昼夜。若再无甘霖普降,圣上便将下罪己诏。


今上爱民如子,自践祚以来,每有灾情,必先下诏罪己,俱陈己过而力改,以重邀天眷。


罪虽在圣躬,然天子圣明如此,这罪从何而来。自是有奸佞在侧,蒙蔽圣聪,方致苍天震怒。三次罪己,已连诛三人,俱有贪酷之实,一时天子贤名传于里巷,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满朝文武却各怀心事,弹冠相庆者有之,兔死狐悲者有之,惶惶不可终日,唯恐波及己身者亦有之。


然天心难测,几番锄奸,天灾犹未止。朝野上下渐有传闻,祸首仍在朝,欺君弄权,遮天蔽日。此獠不锄,则天怒难消,天日难明。


若问祸首姓字,则上至耄耋老者,下至三尺小童,无不噤若寒蝉,唯道路以目耳。


***




正午,一顶软轿从宫中出,直奔京城西郊的玲珑门。


一路上禾苗参差,正是新元复始时节,万物自有一番新气象,泛出一片绿意来。然不得雨水滋润,这绿便绿得力不从心,直如应景一般,生机尚未生发,便已显出颓势。


玲珑门内院种着的药田,却绿意茏葱,长势煞是喜人,想是有人精心侍弄。


药田里种的不过是些寻常草药,并无珍奇品种,但所有玲珑门弟子都知道,这是涂老的宝贝疙瘩,看得眼珠子一样,谁若损了半点,必遭雷霆加身。


这药田还有一桩妙用,若涂老怒不可遏的时候,便会坐在檐下看他的药田,看得舒心了,怒气变自然平了。可今天涂老已经看了整整一个时辰,脸还是黑得如锅底一般。


宫里来的人未时到,不到申时便走了。来的不过是个司礼监的小太监,平时在掌印的李公公面前话都说不上一句的,两只眼睛倒像长在头顶上。谁也不知道他和涂老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上轿的时候趾高气昂,打了胜仗一般。


玲珑弟子们便知此时涂老的心情不佳,谁也不敢去触霉头。全都挤去了大门外,一个个如门童一般翘首以盼。


直到晚膳时间,才等到救星来。玄小柒一手提着一只木桶,头上还顶着一个,一路小跑了回来。这玄小柒是玲珑门最小的弟子,今年刚及冠,且长了一张娃娃脸,看去比实际还要小上几岁。


他入门晚,见到谁都师兄师姐的叫,又天生一团和气,未语先笑,见到他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守门的师兄弟们看到小柒,也各个眉开眼笑起来,冲他挤眉弄眼,还朝着内堂的方向直努嘴。这架势,小柒看一眼便心领神会了。


他也不急,不慌不忙提着水桶来到内院,先将药田仔仔细细浇过一遍。才更了衣,毕恭毕敬地走到涂老身边。


玄小柒人见人爱,连涂老也不例外,便有天大的怒气,小柒也能给他顺回去。果不其然,之前涂老一直快速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看到小柒,虽然神色上看不到什么变化,摩挲的动作却缓了下来,远远窥探的师兄师姐们也跟着松了口气。


涂老岂会不知弟子们这点小心思,扬眉向外堂的方向扫了一眼,围观的弟子们便轰然作鸟兽散。


涂老遣散众弟子,单独领着小柒进了密室。案几上摆着明黄色的圣旨,着玲珑门即刻南下调查巡按许云哲失踪一案。


这许巡按于去岁奉圣命巡查苏浙等地盐政,到任未久,今日早朝圣上便接苏州府奏报,称许巡按于二月初二日在苏州石湖遇仙,功德圆满平地飞升。如此奇闻,只听得百官面面相觑。


若先皇当政时,兴许会龙颜大悦,奉为祥瑞。然当今天子春秋正盛,尚无长生之志,当时未置一词,一退朝便下旨令玲珑门彻查。


涂老打量了小柒一番道:“巡盐之事历来干系重大,今年更格外紧要。你可知原因?”


小柒躬身答道:“这两年天灾不断,每遭一次灾,便有一批灾民失了土地,变成流民。先皇在时,流民之乱便已四起,朝廷连年用兵,军饷却支应不上,闹了几次哗变,流民越打越多。户部左支右绌,连年亏空。今年又旱,无数缺口都等着银子去填,若再少了盐税进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涂老微微颔首,神色颇有嘉许之意。


小柒知对答无谬,悄悄松了口气。这番话却是范筱教他的,可奇怪的是,总能猜中涂老心思的范筱却是涂老最不喜欢的弟子。每次说不上三句话,涂老就气得想踹他屁股。偏偏范筱从不像其他弟子一样乖乖受责,溜得比游鱼还快。嘴里还要说嘀咕上一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气得涂老直抚胸口。


见小柒走神,涂老轻咳一声,小柒忙低头肃立。


涂老方正色道:“玲珑弟子玄小柒听令,现委派你即刻南行彻查巡按许云哲失踪一案,此案关乎社稷,你务必谨言慎行。”


***




“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苏学士这词赞的乃是惠山泉。


此时,玄小柒正在石湖畔的一艘画舫上,与南家三小姐晴婉一同品尝这惠山泉泡出的好茶。


南家是南直隶最大的盐商,虽无官身,但家资巨富,家中西席请的是当代名儒,几个女儿俱有闺秀之誉,其中又以三小姐最为杰出。据苏州府呈报,许巡按正是从这艘画舫上登仙,而目睹登仙神迹的,正是这位南三小姐。


茶是好茶,人是佳人,可品茗的人却无甚雅兴。


南小姐只轻啜了一口,便随手将茶盏推到一边,“不用兜圈子了,你来意我已知了。什么登仙,自然是骗人的鬼话,但这位许大人失踪,却与我们南家无半点关系,多半也与本地官府无关,若你想从我这里找线索,便是打错了主意。”


小柒不料南小姐如此心直口快,言谈不像个江南闺秀,倒与玲珑门的盛师姐有些神似,不由去了几分拘束,洗耳恭听。


南小姐又接道:“这位许大人,可比道观里的神仙雕像还要多几分仙气,有这样的神仙保佑,我们合府上下供着还来不及哩,只盼他不升不迁,永在苏州府为官才好,又岂会主动生事?”一番话说得又爽又脆,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完还轻哼了一声,鄙薄之意毫不掩饰。


小柒查案前便反复看过许巡按的履历,巡按许云哲是个久负盛名的才子,十八岁即登科,不久更凭一首青词得先皇首肯,未及冠龄便被拔擢进文渊阁,成了本朝最年轻的阁臣,可谓春风得意至极。只可惜入阁未久,便闹出一桩奇闻,有御史参劾他袖中常怀一木牌,每日晨昏必对木牌念念有词,似行巫蛊之术。此事惊动圣驾,先皇亲自过问,责令严查,最后却查明牌上所刻皆是圣人训诂,乃许学士正身自省之用。但圣心终究不喜,下了“迂腐枘凿,不堪重用”八字考语,又贬回了翰林院。此后便一直在翰林院做一个小小编修,直至今上御宇,方才起复。


既蒙天恩,肩此重任,本当尽心竭力才对。可连日访查之下,这许巡按官声却颇不佳。升座以来,不核账目,不平冤狱,唯日夜游冶。他既善属文,又工书法,而江南地文风最盛,加上本地士子刻意交好,竟公推他做了文坛领袖。日夜雅集,唱和不绝,到任虽只有月余,风流之名已著。


玄小柒到苏州府未久,本对传闻半信半疑,今见南小姐也是一般说辞,不由又信了几分,不免有些不齿许巡按所为。但他谨记查案切忌先入为主,不敢先有好恶定见。转而问道:“恕在下冒昧,坊间传言小姐与许大人相知己,可属实吗?”


南小姐柳眉一竖,叱道:“既知冒昧,何必再问。传闻还说许大人是登仙而去,你便信了吗?”面上已现怒容。


小柒却不会看人脸色,追问道:“可许大人却是与小姐同游时失踪。”


南小姐抢白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可恨我爹眼里只有钱,竟让我曲意奉承这等人。”南小姐似是积怨已久,不等小柒追问,便将这许大人许多不堪之处一一道来,“这许大人在府衙,凡有人来拜,帖子无论写门生还是世好,他都笑眯眯收了。他家世代务农,又未做过房师学官,何来门生,何来世好?不过蛇鼠一窝罢了。更好笑的是他主动去拜我爹,拜贴竟写的是‘眷晚生’。他是朝廷命官,我家只是商人,论年纪他比我爹还大,竟觍着脸自称晚生。如此阿谀之辈,岂有半点风骨可言。自他上任,对赠礼无论厚薄来者不拒,答礼却一律是他自题诗扇,连扇面都是最劣的那等,每把只值两文钱。那些收到他扇子的,哪个不嘲笑他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我虽女流,绝不愿与这等人为伍。”


此言属实刻薄,小柒虽不值许巡按为人,亦不由代为分辩道:“本朝官员年俸微薄,遇荒年更每有拖欠,许大人在京寄寓多年,宦囊羞涩,乃至无力回礼,亦是实情。”


南小姐冷笑一声道:“还不起干嘛要收,想来他此前未贪不过是官阶低微,没本事贪,也不算他的节操。”


小柒心觉南小姐对许巡按态度有异,不由疑惑道:“许大人尸位素餐,可对小姐而言却是有利无害。若依小姐所言,许大人所为亦不过是些官场具文,谦词虚礼罢了,似无甚不妥之处,小姐为何如此厌薄?”


南小姐愣了一愣,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忽然问道:“不知你有没有读过许先生的文章?”


小柒本是士人,入玲珑司前中过举,自也拜读过许巡按的文章,中有一篇极喜欢的,便信口念了出来:“南来人言,江南、浙东流亡载道,户口消耗,军伍空虚,库无旬日之储,官缺累岁之俸。东南财赋所出,一岁之饥已至于此;北地啙窳,素无积聚,今秋再歉,何以堪之……”


文章虽是数十年前所作,却正合当下形势,言辞恳切,读来颇为感人。


南小姐长叹了一声,“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你能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吗?我本来以为总有些人是不一样的。我问过他还记不记得木牌上那些圣贤的话,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木牌上从来就没有圣贤的话,只是几位女子的芳名,先皇觉得此事大不成体统,才设词掩饰。从那时候起,我就对所谓圣贤文章死心了。”


小柒听到这番剖白,联想起自己入玲珑门以来种种见闻,不由肃然起敬起来,正色道:“我亦信这世间自有心怀理想之人,纵许大人不是,总有人是,小姐不必因此介怀。”


南小姐见他说得如此郑重,不由侧目,轻轻“嗯”了一声,神情也缓和了许多。


小柒又细问许巡按失踪那日详情。南小姐却知之不详,只道那日确奉父命陪许巡按游湖,但心中对其厌恶,不愿奉承,便把许大人丢在外舱不闻不问,待下船时才发现人不见了。此后南家和官府都多方寻找,亦派熟知水性的人在湖中打捞,均一无所获。南小姐疑心是许大人自行失足落水,亦无所凭据。


小柒心觉南小姐性情爽直,言辞不似作伪。便又去船舱外查看,见船身四周都有围栏,仅船尾登船处有一处缺口,若非刻意翻越,并不易失足。何况许巡按若失足,岂有不呼救之理。当时乃是白日,湖上游人不少,若有人落水呼救,动静自然不小,又怎会消失得悄无声息。由此推测,许巡按离开画舫时,若非已为人所制,便是出于自愿。但无论哪一种,都需有船接应,这接应的船便成了此案关键。


***




玄小柒回到苏州府衙署,令巡捕房配合调查二月二日游湖的船只。


那日乃是花朝节,湖上游船不少,本以为查探起来颇费手脚,不想隔日巡捕房便给了回话。说湖上游船虽多,但许大人游湖的画舫打着“江南提刑巡按使”的灯笼,闲杂船只不敢冲撞,大多远远回避了。有靠近过画舫的船只有三艘,船只大小、所属、船上人员等一并列在后面,停停当当。


玄小柒赞道:“不想贵司如此干练,一日之间,竟能将月前的事打探得如此详尽。”这话却有一半质疑消息渠道的意思。


来回话的师爷满脸堆笑道:“可不敢居功,小郎君有所不知,本地船只十九归属漕帮,除少数几家,其余人用船都是去漕帮租赁,有当日账目可查。且漕帮租的船,操船的都是漕帮弟子。只将那一日出过船的漕帮弟子都传唤来,互相查问对证便知了。”


此言合情合理,听得小柒连连点头。又细看手中卷宗,靠近过的三艘船,一艘是一家青楼从漕帮租用的花船,一艘是镜湖门的船,另一艘则是学士府苏家的船。其中这苏家的船最为跋扈,过一处石桥时曾与许大人的船争渡,最后反是许大人的船退让了一步。小柒将这些信息记牢,挨个查访。


最先查清的是青楼的船,当日船上除了船工,只有一位姑娘带着两个十余岁的小丫头。原来许大人连日眠花宿柳,风流名头极盛。能得他笔墨品评的姑娘,无不身价百倍。这位姑娘才艺不精,自忖难入许大人法眼,便走了偏门,想着来一场游湖邂逅。


其实有此绮念的并不止这一位姑娘,但漕帮的船都有规矩,即便客人强求,也不去冲撞贵人。只是当日操舟的漕帮弟子入行不久,才有此失误。船在数十米外便被南府的家人喝止了。租船的小娘子听说有南府的小姐在,自己先吓出一身冷汗,哪敢争锋,当即便退开了。


第二个查的是镜湖门,这镜湖门虽只是江湖门派,近年却发展迅猛。总舵正在京师,与玲珑门也颇有往来,分舵则遍布各省。同为水路上的帮派,镜湖门虽不及漕帮根深叶繁,却隐隐有后来居上的势头。连涂老谈到镜湖门,都要捻着须道一声“深不可测”,并约束玲珑弟子行走江湖时,切不可与镜湖门争胜。此时事关要案,却不可不查。


当日用船的乃是镜湖门二当家风铃,亦是镜湖门在南直隶分舵的话事人,是个极和气的年轻人,年貌不过二十许,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说起话来谦和儒雅,倒像个正经读书人,只太阴柔些,让小柒联想起“状貌如妇人好女”的形容。


听小柒说明来意,风铃也未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当日确实接近过许大人之船,且相距最近时不过尺余。起因则是久闻南三小姐美名,有江南第一美人之誉,渴欲一见。既于湖上偶遇,一时童心大起,大胆近前只为一睹芳容。


“当日可曾得见南小姐?”


“见了,两船近时,我曾以轻功登船,在帘外窥探,恰逢南小姐教训下仆,音容笑貌,耳闻目睹。”


“可曾见到许大人。”


“我所窥探的舱中确未见巡按大人,至于船上别处,却未曾留心。此等登徒子之行,自然功成即退,岂可久留。”风铃虽自称登徒子,神色却极坦然,侃侃而谈,无半点愧色。


“对南小姐观感如何?”这句问话却是出于好奇了。


风铃微微一笑道:“舌绽春雷,声威赫赫,好一位女樊哙。”虽未明言,已是见面不如闻名的口吻。小柒忆及晴婉小姐的言谈举止,不觉颇有同感。


“与巡按许大人可有往来?”


“风某草莽之人,亦不擅文墨,与许大人素未谋面。”这话说得便有些不尽不实,据玲珑门情报,镜湖门素来与朝中官员往来密切,风铃既是二当家,许巡按到任后又交游极广,二人未必不识,但也确无证据表明二人有所来往。


“对许大人观感如何?”


“风某一介布衣,岂可妄议朝廷命官。况既无来往,对其为人亦无了解,观感更无从谈起。”


此番相谈虽宾主融洽,却无甚收获。风铃既精武艺,又在当日登过船,嫌疑不可谓不大。且这风铃虽有问必答,却避实就虚,滴水不漏,自然无法打消嫌疑。但若以与许巡按的关联而论,风二当家与许巡按既无私交,又无利益上的牵连,似乎并无对许巡按不利的动机。若找不到新的关联线索,便也无从下手。


最后一个学士府的船查起来最为棘手。这苏学士讳建定,年逾七旬,入阁三十余载,历经三朝,不仅是当朝文渊阁首辅,更是朝中清流的中流砥柱。本朝素有宦官干政之祸,于先皇在时尤甚。正是这位苏阁老带领朝中清流官员处处据理力争,保国器不玷。自身却因此遭宦官排挤,几度被贬出京。直到今上践祚,方重回内阁。当下极得天子倚重,无论在朝在野,都有极高声望。


然苏阁老有才治国,却无力齐家。子侄辈仗其之名横行乡里,已非一日。苏家在江南盘踞一方,盘根错节,连苏阁老本人亦无力约束。据称苏阁老本人几次为此事向圣上请罪,恳请致仕,都被天子温言慰留了下来。


苏阁老本人和许巡按亦有些小小渊源,在许巡按初入阁,襟抱未展之际,参他一本的御史,正是苏阁老的门生。


是否要入苏家查探,却让小柒颇为踌躇。本朝成例,一旦阁臣有同族涉案,本人必自请去职,以避嫌疑。值此多事之春,若苏阁老遽然去职,必定朝野震动,后果委实难料。


小柒不敢擅专,只得将目前所得飞鸽传书到京城,听涂老裁断。


可尚未等到涂老回信,苏州府巡捕房却有消息先到。称日前拿到两个人犯,是苏学士府亲自状告的。称此二人惯冒学士府之名,鱼肉乡里,作威作福,败坏学士府声誉,恳请官府从严查办。目前已查实了,此二人只是市井泼皮,与苏府毫无瓜葛,冒姓字只为借势。所用灯笼上所写也并非“学士府”,而是“学土府”,当日石湖上与许巡按争渡的,正是此二人。


小柒虽觉二人恰在此时事发太过巧合,苏府未尝没有撇清之意。但详查卷宗,又亲自提审了两位人犯及其他人证,供词相符,并无可疑之处。据两位人犯供述,当日争渡时确有见过一位大人站在船头,且正是这位大人吩咐船工退避。虽未看清容貌,但其身上所穿正是巡按官服。按时辰推算,此二人看见许巡按的时间,在青楼姑娘之后,却又在风铃之前。


***




查案数日,不觉已到清明。都道“听风听雨过清明”,今岁却连江南亦少雨水。幸而此地得长江之利,尚无旱情之患。苏杭自古形胜之地,人烟稠密,商贾云集,繁华不让京城。


春光晴好,本是踏青好时节,可连日案件不见进展,许巡按去向依然成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又如何有心情游赏。


小柒午后本有小憩习惯,今日心中忧虑,虽已神思昏昏,却久不得入眠。终于还是披衣起身,取了案卷来读。读了没两页,又抵不住睡意,伏在案头睡了过去。也不知迷糊了多久,忽然惊醒时,不由“啊”了一声。


原来小柒有睡梦中流涎的毛病,深恐自己一时大意污损了案卷,慌忙起身查看。可案头哪还有案卷,只铺着一条汗巾,上面果然沾了香唾。小柒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睡意全无,身上都出了一层白毛汗。


这时却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肩膀,“你还是这么不小心,若案卷失窃,该当何罪?”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柒一下子放松下来,也不回头,“这可是在衙署中,而且我锁了门,除了你,还有谁能这样大摇大摆进来。”一边说,一边把汗巾折好塞进怀里。


“借口,这世上轻功强似我的人多了,你这样大意,总有一天会吃苦头。”语气熟稔,虽是责备,却带着笑意。


“好了好了,难得见一面,别说教了。你什么时候来的?”玄小柒看了看刻漏,方是未时,适才未睡过去太久,这才安心。于是转过身,正对上范筱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范筱轻轻一纵,退后丈余,大喇喇地坐在床上,“今日刚到的,来看看你。喏,给你。”说着掷了一个纸包过来,正中小柒额头,却力道极轻,只如轻贴上去一般。


“你这手又精进了。”小柒赞了一句,一抬手接过纸包,看见纸上“素和斋”的字样,不由露出惊喜的神色。他也不客气,撕开包装塞了一块到嘴里,“你怎么也来了,也接到任务了?咦,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范筱嘴角噙笑:“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


“神神秘秘的,涂老又给你什么任务了?我看他明明最喜欢你才对,每次派给你的任务,我们连知道都不知道。”


“可是他老踹我。”


“难道是因为你屁股够翘?”小柒嘴里还塞着点心,话说得含含糊糊。


“可以啊,几日不见,胆肥了。”范筱提脚就是一个飞踹,小柒一个旱地拔葱,轻轻巧巧地避过,两人切磋了一阵,又一起停手,一人落在桌子的一侧,互相看着。


范筱眼睛眯起来的弧度很好看,小柒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由吞了吞口水,却见对面的范筱,喉结也微微动了一下。


“我走了,案卷我放柜子里了。”范筱逾墙而去,竟罕见地失误了一次,踏碎了墙头瓦片。


“放心,我会帮你赔的。”小柒冲着他的背影远远喊了一声。


待范筱走远,小柒才打开柜子,拿出案卷继续看。睡前看到的那页夹着书签,“漕帮”两个字下面,有一道轻微的印痕,像是指甲划出来的。


小柒一下子被点醒,这漕帮在本地势力庞大,既是盐运起家,又是水路一霸。巡盐的许巡按又在湖中失踪,漕帮可不正是最大的嫌疑人。


***




未等小柒拜访漕帮,倒先收到漕帮少帮主秦苍的拜贴,约见的地方是在漕帮的码头。


小柒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点,码头里干活的人正忙得热火朝天,闹哄哄的,也没人招呼他。


他也不着急,站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看了一会,便觉得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他此前也见过不少田间作坊里劳作的人,神情多是麻木。可这里不一样,这里手扛肩挑,喊着号子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灵动的。小柒想起了丰收,他之前只有在丰收的时候,在收获的农夫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充满了盼头。想到这里,小柒对漕帮更刮目相看起来。


“玄大人久等了。”秦苍一边擦汗,一边快步向玄小柒走过来。这位少帮主此前夹在一堆搬运的工人中间,手里还拿着笔和账册,小柒只当作是个账房,并未留意,此时方看得真切。秦苍身材并不如何魁梧,但眉宇间有股英挺之气。他口称“大人”,笑容也很谦和,可小柒总觉得他并非真的高看自己。


小柒也不介意,笑着应道:“少帮主很准时,是我到得早了。”


“玄大人看我这码头如何?”


“生机勃勃,欣欣向荣。”小柒由衷赞道。


许是听出了小柒的诚意,秦苍面上露出一丝得色,“我秦家是灶户,洪武爷时候定下的规矩,我们灶户时代都是灶户。可哪有比我们灶户更苦的,官府只知道管我们要盐,从不管我们死活。洪武爷在的时候还好,官府守着规矩,会官价收我们的余盐,后面价便越压越低,兄弟们只好把盐私卖,可被抓住,那是要杀头的。眼见没了活路,我秦家先祖聚集了一些灶户兄弟,我们自己买了盐引,买了船送去京城进贡给天子。就靠那船盐,天子特许了我们秦家运盐卖盐,我们才有了这条活路。当时我秦家先祖指天发誓,但凡我秦家有一口饭吃,就绝不让兄弟们饿肚子。现在,我漕帮有十万弟子,都靠着这条运河吃饱了肚子。”说罢,背过手看向运河的方向,神情恭肃,却自有一股傲然之气。小柒见过不少朝中要员,若论气度,反倒多不及这位漕帮的少帮主。


但小柒为查案而来,自觉不可先弱了气势,乃当先问道:“未知少帮主对此前许巡按失踪一案有何看法。”


秦苍却未接话,而是反问道:“玄大人可知今日找你所为何事?”


“正要请教。”


“亦是为了许巡按失踪一事。”


“少帮主可是有什么线索?”


“线索倒没有,但我敢担保,晴婉必与许巡按失踪一事无关,请放了她。”秦苍淡声道。


小柒听秦苍直呼“晴婉”,且神情之间大见亲密,心中一动,心道原来南小姐竟和这秦苍有情。他想到南小姐那句“总有些人是与众不同的”,再看看秦苍负手而立的身姿,不由生出合该如此之感。


小柒对南小姐印象颇佳,但许巡按失踪后,南小姐作为重要人证,一直被苏州府衙软禁在画舫中,去留却不是小柒可以独断的。于是他据实答道:“少帮主高看在下了。我只是个查案的书吏,此事不由我裁断。但也不能凭少帮主一言以决,需由三法司定案。若南小姐无辜,想必不会冤枉她。”


“哦,三法司?”秦苍微微一笑,“未知玄大人属于三法司中的哪一司?”


这一问正中软肋。原来这玲珑司是由今上亲自简拔,也由今上亲自统率,与三法司互不统属,且职权含糊,办案而言,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小柒却不愿示弱,“不管是哪一司,都是奉圣上的旨意办差。”


“没错,你们确是奉圣上的旨意,只是不知这天下,除了你们,还能有多少人肯奉圣上的旨意。”秦苍冷冷道。


此言已近乎大逆不道,小柒想起刚才秦苍所言十万漕帮弟子,不由头皮一炸,厉声道:“请少帮主慎言。”手已是按在腰间刀柄上。


“玄大人,”秦苍反而放缓了语气,“我只是说几句实话罢了,我听晴婉说,你和一般官府中人不同,才愿意和你多说几句。”


“少帮主请慎言。”小柒又重复了一遍。


秦苍却不搭理他,而是自顾自的说:“我说得难道不对吗?本朝开国以来,田亩越来越多,人口越来越多,收到的税赋却越来越少,这是为什么?圣上克勤克俭,登基以来不曾穿过一件奢华衣服,不曾为自己的宫殿多盖一片瓦,甚至让后宫也一起纺织,可百姓还是这样穷苦,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这正是小柒也一直苦思不解的问题,闻言不由追问了一句。


“因为没人听他的。洪武爷的时期,他想管谁就能管谁,可我们现在的天子,大家伙儿都各过各的,各发各的财,他谁也管不了。他可曾知道,那些多收走的生丝、盐、铁、金银,最后都进了谁的口袋。而贪了这些的人越富,越强,就越不听他的,这可不是一条死路吗?”


小柒听到这里已是冷汗涔涔,一面觉得秦苍所言大逆不道,应该立刻拿下。另一面又觉得他说得极有道理,似乎隐隐说中了关键,不由自主想听他说下去,一时委决不下。


秦苍却继续说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依靠我们。陛下要想管住那些吸饱了血的官儿们,只有靠我们。他派巡按来查,派你们来查,都没有用的。查的人自己也是官,自己查自己,能查出来什么?最后只会都摊派到我们头上。但是我们可以,凡是从这大运河里过的船,装了什么,是为谁运的,运去了哪里,没有能逃过我们漕帮耳目的。官员往返,船里都装了什么,我们也知道,账目清清楚楚。请你转告陛下,我们漕帮上下都愿意为他效忠,成为他的力量。”


小柒此时已是浑浑噩噩,只能机械地记下秦苍说过的每一个字,却不知该如何应对。难为他在一片混乱中忽然记起此行来意。开口问道:“所以许巡按的失踪和你有关?”


“我恨朝廷派来的巡按是真的,我恨不得来一个杀一个,可是有什么用。杀了一个,来一个更贪的。相比之下,这许巡按什么也不干,反而没盘剥我们,简直算是个好官了。”


这时候,码头忽然一阵喧嚣,有人大喊:“漕帮秦苍,疑谋害朝廷命官,我等奉命前来拿人,闲杂人等回避。如有抵抗,格杀勿论。”接着便有一队人马把码头团团包围起来,来人纪律严整,出鞘的刀映着寒光,一看便知是军中精锐,而带队的人竟是范筱。


此时的范筱身穿官服,官威赫赫,让小柒几乎不敢认。范筱也看到了小柒,却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像没看到一样。


小柒想,原来范筱严肃起来是这样的啊。原来这就是范筱执行的秘密任务啊,那我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




巡按许云哲失踪一案真相大白,漕帮勾结官商,垄断盐运,被巡按许云哲查到线索。漕帮匪首秦苍狗急跳墙,绑架钦差意图销毁罪证。许巡按宁死不屈,抵抗中落水身亡,却在之前设法送出密信,揭发了漕帮的罪行,玲珑司范筱、玄小柒缉拿匪首归案。


而这次案件的首功却是镜湖门的二当家风铃,他不仅帮助许巡按及时传递出密信,更取得匪首信任拿到关键证物——漕帮与官商勾结往来的账本,彻底查清了此案。


此后风铃却拒绝了赏赐,也不愿为官,而是接任了镜湖门大当家,率领镜湖门逐步蚕食吞并群龙无首的漕帮,逐渐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




在秦苍被槛送入京之前,小柒找他谈了一次,他还是惦记着未办完的案子。


“许巡按真的是你杀的吗?为什么?”


“你是在审问我吗?”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如果我说不是,你相信吗?”


小柒沉默了一会,“我信,若你真想绑架许大人,应该不会把南姑娘牵扯进来。”


秦苍眼里浮现出一丝神采,“想不到还有你这样的人在,可太少了,终究还是太少了。”


“那你为什么认罪?”


“账本你们已经拿到了,难道还会放过我吗?想不到他竟然会背叛我。”


小柒依然如坠云雾,可秦苍已经不肯再多说一句话了。他只好又去找范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一开始你们就已经收到密信,知道凶手的话,那派我来到底是为什么?”这是小柒第一次冲着范筱发脾气,也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信仰受到了动摇。


范筱偏过头沉默着。


“为什么都瞒着我,是我不值得信任吗?还是我们做的事本来就见不得人?你为什么不看我?”


“那如果我们做的事真的见不得人呢?三法司外为什么还要有我们,你想过吗?”范筱终于转头看向玄小柒,目光前所未有的锐利。


玄小柒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范筱,两人对峙了许久。


终于,像之前他们斗气时一样,范筱伸出了右手,掌心向上。这是一个和解的姿势,小柒看着范筱比先前更瘦削的肩,拼命克制着自己想握住他手的冲动。只是死死攥着拳,指甲直掐进掌心。


***




玄小柒是从运河乘船返回京师的。


本来他可以和范筱一起随着押送的车队回去,可他拒绝了。范筱什么也没说,只是留下一个年老的家人陪他。


“我们不是不信任你,相反,涂老也好,我们最寄予厚望的人都是你。谁也不愿永远见不得光,或许你是能带着我们走到阳光下的人。”这是范筱最后的话。


船行在运河中时,玄小柒大部分时候都在望着天发呆,心里反复想着这句话,而老家人坐在一边默默陪着他。


船到京师的前一天,老家人却忽然开口了,“小柒,若是我告诉你,因为有漕帮的账本,这次的盐税查抄很成功,查抄所得,甚至能抵江南三年的岁入,赈济灾民的粮食,边军的粮饷,暂时都有了着落。你会觉得好受一点吗?”


“可是人不是他杀的。”小柒几乎喊出来,他也一直在说服自己,可这是他心中过不去的那道坎。


“这重要吗?漕帮有十万子弟,有钱有粮,且久有不臣之心,这罪名够他死一百次了。”


“可是人不是他杀的,而且,他说了,他要效忠陛下。”小柒声音小了许多,却依然执着。


老家人轻叹了一声,“如果用错误的手段去做一件对的事,你愿意去做吗?”


“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果手段错了,做的事还会是对的吗?”


“我也不知道,我用了大半辈子,还没想明白,现在,终于不用继续想了。”老者笑了,笑得有些苦涩。


玄小柒忽然醒悟了什么,抬起头认真端详起面前的老者,“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一个应该已经死了的人。”


那天老者说了很多很多话。


“风铃到船上找到我的时候,出示了大内的令牌。可是其实根本不用令牌,我在翰林院二十年,最得心应手的工作是教大内的小太监读书识字。同僚都看不起这份工作,所以一直都是我在做。风铃刚上船我就认出他了,他曾在我手下三年,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也是因此,我这该死之人才活了下来。这招棋,从先皇时候就开始下了,漕帮这样的力量,陛下怎么放心放在其他人手里。”


“本朝每代都有宦官擅权,为什么天子还是要用宦官?因为宦官已经是最安全的那个了。历来只有权臣改朝换代,可有听说宦官能翻出什么大浪的。到最后,陛下能信任的人,到底还是他们啊。”


“漕帮账册上第一条就是苏建定,他这数十年通过漕运的宝贝,能抵江南一年的岁入。最后都进了大内李公公的私库。李公公这次是犯了大忌啊,陛下从不担心公公们和朝臣做对,怕的是他们一条心。”


小柒看着这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忽然问了一句话:“当年那块木牌上,刻的到底是什么?”


“真的是几位女子的闺名,却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我家家贫,赶考时的盘缠都凑不齐,当时村子里有几个寡妇,都擅织布,合伙开了个小作坊,生意虽小做得倒也红火。她们帮我凑了盘费,但是有要求。她们说我会做文章,想等我考上了状元,出名了,帮她们写篇文章,写写她们办作坊的事。而且强调不用夫家的姓氏,一定要用她们的闺名。这女子的闺名,我若日日惦记,终究不妥。不惦记吧,又怕到时候写不出文章食言,便刻在了木板上。却并无晨昏念诵之事,只是无意中被苏阁老见到过一次。”


“那篇文我后来终究是写了,可是已经太迟了,那几个寡妇的作坊被富户看上了,想要买,她们舍不得出让,就被罗织罪名,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霸占她们产业的,正是学士府苏家。”


“苏阁老排挤我,却和这事无关。他家子弟干的坏事太多了,这种小事他大约根本不知道。但苏阁老向来自诩青词写得好,可是那次先皇把我的青词排在他前面,第二天我就被他的学生参了。”


“我那些扇子,现在只值两文钱,以后却有值钱的那天。我许云哲,从不欠人情,这最后一把扇子,你替我交给陛下吧。”


船在京城靠岸的时候,老者已不知所踪。玄小柒看到了来为他接风的范筱,范筱像先前那样伸出右手,这一次小柒没有迟疑,伸手放在范筱的掌中,形成一个交握的姿势。小柒却忽然发力,像掰腕子一样,将范筱的手腕狠狠压了下去。


***


尾声


崇明天子在御书房看玲珑司呈上来的物证时,天空隐隐滚过雷声。距离那次罪己求雨,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这雨,终究是求来了。是不是因为奸臣已除,又有谁关心呢?


天子打开折扇,上面只写了八个字“无力为善,无胆为恶”。


于是天子摇了摇头,终究还是“迂腐枘凿,不堪重用”啊。


天子又打开许巡按死前最后一封密折,里面却写得密密麻麻,全是官员的名单,排在第一个的,正是阁老苏建定。


圣天子沉思了良久,提起朱砂笔,在“苏建定”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个圈。


朱砂殷红,色如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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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NN
  2楼 江湖  3732帖  2022/4/13 8:38:41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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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22/4/21 18:38:16 [只看该作者]

哇,又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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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欲望
  3楼 五褂初级  2177帖  2006/11/10 18:05:00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1片金叶子
点击进入抢亲页面纹籽乖 今日帖数:今日1 帖 点击参与风云风云0-4 届 玩泥巴 上学啦 挠妙妙 龙猫 耗子阿姨呢 兔兔 顾家 开心兔兔 快乐兔兔 卿卿可小离 叫你拽 你还拽 喵呜之恋 出去看世界 风云风月两相宜 白小呆 鱼小呆 醉中舞 猪吖吖 小梦 猫 呆萌多 莫忘初心 红了樱桃 秋声轻赋 夏日甜心 微笑向暖 十二花仙子之百合 莫失莫忘 可遇不可囚 不离不弃 可离 狐之澈 拾趣 琅孉 小狐仙 乖不了 嘉 吹泡泡 我是小黑黑 提诗侧畔 丽 明 龙虾 清涟 风华 雨 纯洁善良才能看到 洛小魂 就跑 一路有你 奔向快乐 捕捉幸福 放飞梦想 古德猫宁 掌柜哒·佟学 跟我再去看世界 幸福兔兔
  发帖心情 Post By:2022/4/25 9:54:32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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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扶清风
  4楼 狼埔  8224帖  2009/7/17 12:30:00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1片金叶子 紫金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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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22/4/25 14:24:47 [只看该作者]

这是上轮参评发帖失败的吗?


不牵杨柳千酥手,还扶清风一段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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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在线噢!
小虎哥
  5楼 腰牌  1799帖  2017/5/23 12:27:31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8片金叶子
:虎虎生威 点击进入五月兵器虎啸云霄 今日帖数:今日0 帖 点击参与风云风云0-0 届 跳舞猫 雪地猫 体操猫 亲亲猫 考试猫 鬼脸猫 泡泡猫 瞌睡猫 机器猫 饮茶猫 比卡丘(青梅) 比卡丘(雪梅) 比卡丘(寒梅) 比卡丘(腊梅) 比卡丘(红梅) 12杀剑底河山 13杀策问天下 14杀雪落天涯 15杀木人神兵 16杀无竞维人 17杀魔法战争 18杀江山写意 19杀匆匆那年 20杀浮槎仙客 21杀明月西沉 22杀征途 23杀风吹沙泠 24杀乱世长歌 25杀烬馀 26杀明月长庚 27杀浮生愿 28杀迷心 29杀苍玄录 三十杀玲珑志 不离不弃 31杀毕业季 风云马甲版之金马奖 群杀绣球纪念品 32杀沙洲变 风云纪念品之酒干倘卖无 33杀山河令
  发帖心情 Post By:2022/4/25 14:29:14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扶清风在2022-4-25 14:24:47的发言:
这是上轮参评发帖失败的吗?

队长,你真逗图片点击可在新窗口打开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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