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论坛【 笑傲江山 】[ 一剑光寒 ] → [29-2-13]第二轮南区:袈裟(贴杀青竹君,挂宝半推半就,推青竹君砍慕容白的1刀,挂宝破空指,破竹青君1轮结束购买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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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犀云
  1楼 群杀玩家  7帖  2021/11/17 11:39:37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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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轮南区:袈裟(贴杀青竹君,挂宝半推半就,推青竹君砍慕容白的1刀,挂宝破空指,破竹青君1轮结束购买的道具)  发帖心情 Post By:2021/11/28 20:35:58 [只看该作者]

  第二轮南区:袈裟(贴杀青竹君,挂宝半推半就,推青竹君砍慕容白的1刀,挂宝破空指,破竹青君1轮结束购买的道具)
《袈裟》  
腊月初三,小寒。  
巴彦下山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天空落下了小雪,但是却很温柔,粘衣不湿,迎面不寒,无怪乎山下镇子的老人们说,这座山上的风花雪月都已经浸润了法华寺的佛法,总是清清淡淡,柔柔和和。  
巴彦是法华寺的僧人。  
他很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他就是在小雪天入的寺,寺中方丈也是在一个小雪天给他授了三衣。他最喜欢那件金红袈裟大衣,披在身上华丽庄严,就像寺中正堂里结印讲经的佛陀。  
巴彦不止一次想象过自己身披袈裟大衣讲经的场景,但是他现在还是个洗衣僧,虽然入寺已经有些年头,他在参禅时却始终无法入定,连值夜时敲木鱼,也能跟院子里的蛐蛐声一唱一和。方丈最终叹了一口气,说佛法就在日常,就派他到了洗理房,负责打理寺中僧人的短衣长衣,就当是不入世的苦行。  
巴彦有时候会想,自己到底有没有修佛的根骨,相比于其他僧人日复一日诵经念佛,他更喜欢逗弄寺中的瘦猫、打理后院里的青菜、照料瓦缝中的野花。虽然在佛法上没有丝毫精进,但是法华寺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被他照顾的清清爽爽,连一向严厉的方丈也赞不绝口。  
所以,他喜欢下山,尤其喜欢下山取袈裟。  
原本寺中的袈裟都由僧人自行洗理,但是法华寺在附近降妖除魔,声名远播,常有香客不远千里前来,求吉问象之余,不免捐助一些功德钱。久而久之,寺中除了僧人起居生活用度外,便多了一笔储蓄。方丈召集众僧商议,决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仅时常捐资助教,还与镇上的穷苦人家商议妥当,将一些僧人行劳给包了出去,法华寺按季结给他们银钱。  
巴彦曾经问过方丈,为何不直接将钱财给了这些穷苦人家。方丈敲了敲木鱼,说我们都是在世间受苦之人,救苦讲究菩萨低眉,予人钱财,那不过是助长恶习,予人尊重,才是救人之苦。  
巴彦不懂,但是他觉得这样挺好,因为他可以每月下山去取袈裟,不仅因为取袈裟可以下山到镇子上,更因为缝补袈裟的那个人,因为那个人让他心情很好。  
缝补袈裟的穷苦人,是镇上的一个女子,叫做红绒。  
红绒是外乡人,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只是人们偶然发现镇外小河边多了一道炊烟、立了一扇木门,才知道那里多了一户人家。镇子本就是个小镇,镇上的人也都互相熟悉,大家晚饭时候端着碗,在街上转一圈,七嘴八舌之下,就都知道镇外住了一个外乡人。在这个妖魔横行的时代,流落他乡的人,总要有个避风挡雨的屋檐。  
红绒手巧,擅长女工,凡是她经手绣出来的花草鸟兽,无不是栩栩如生,那些花草,仿佛只要给予一点雨露,便能从布料上长出来;那些鸟兽,仿佛只要画上一双眼睛,就能从布料上活过来。连那些从小工于女红的大婶,对于红绒的手艺,也都是连连称赞。  
镇上的人们都喜欢红绒织绣出来的花纹,有出嫁的、做媒的、添丁的人家,都喜欢去敲一敲木门,向红绒讨一幅绣图。红绒也一向来者不拒,虽然待客清淡,言语甚少,但是也不常拒绝大家的热情。  
由此,法华寺缝补袈裟,也都依镇上人们的推荐,交给了红绒,红绒接了下来,法华寺按季将缝补钱结给红绒。从清明谷雨,到秋分白露,红绒凭着这笔钱,在屋子周围种满了桃树。春暖之时,桃花灼灼而开,成为镇子上的一道风景。  
虽然红绒在镇子上生活了几年,但是奇怪的是,镇上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红绒的真面目,她总是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镇上的人们都说,红绒一定是个大美人,因为看了那双眼睛,就感觉自己像是跌进了云里雾里,云里的晚星、雾里的桃花,都比不上那双眼睛的万分之一。  
镇上的人们见红绒独来独往,便有热心的媒人上门说亲,也都被红绒三言两语拒绝了,有些秀才士子在门外站了三天三夜,也没见红绒走出来多看一眼。如此一来,唯一与红绒有固定来往的,便只有法华寺的僧人了。镇上的人们茶余饭后总要嚼一嚼舌头,不知会是谁摘了这朵娇花。  
风雪逐渐变急,巴彦踏着雪泥,好不容易下了山,到镇子上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下雪天,镇上的人们窝得早,虽然天光熹微,但早已只剩三三两两的灯火。巴彦踏着清清浅浅的积雪,走过镇上的青石板路,闻着窗户中飘出的各色菜香,又从河边小桥上折下半枝腊梅,插在背囊中,梅花随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摇,远远一看,倒像是个风流书生。  
巴彦一步踏上小桥,隔着重重桃树,远远看到了那扇桃木门,还见到屋子上长出一丝炊烟,窗户里亮着灯火,他心里稍定,庆幸自己没有太晚,不然红绒休息了,自己也就只能找个屋檐,在冷风中打坐一夜。  
巴彦非常喜欢红绒门前的桃树,也喜欢红绒的屋子,更喜欢红绒的织绣,他感觉红绒就应该生活在这里,桃花盛开,青山隐隐,就好像她绣出来的画,自然平淡。  
巴彦抬手想要敲门,犹豫了一下,又缩回了手,他感觉每次见红绒,都会有些拘束,他说不清这些拘束从哪里来,但是又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有点恼怒自己,使劲挠了挠头发,便又抬起手,作势欲敲。  
就在巴彦敲门的前一瞬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张明媚的脸从门后转了出来,大概是没想到外面站了一个人,那张脸顿时花容失色,仿佛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桃花,被乱风吹得摇摇欲坠。  
巴彦睁大了眼睛,他从未见过如此明媚的容颜,仿佛用整个春天作颜料,也画不出那种如沐春光的明媚。他慌乱之中赶紧低下头,双手合十,舌尖千回百转,最终发出一声长长的赞叹:“阿弥陀佛。”  
红绒慌乱之下,连忙用手遮住自己的容颜,想就此转身回去戴上面纱,但是看了看站在雪中的巴彦,眼神动了动,便将手掌往下挪了挪,露出那双眼睛,轻声问:“巴彦?”  
“今日下雪,山路不太好走,所以到的有点迟了。”巴彦仍然低着头,那只插在背囊里的梅花露了出来,上面的花瓣微微颤动。  
“无妨。”红绒看了看那只梅花,清淡的说。  
“我是来取袈裟的,顺便将这一次要缝的拿给你。”巴彦猛然感到自己说错了话,自己应该先道明来意的,但是不知怎么就给忘了,他暗暗责备自己的慌张。  
“我可以到山上取的。”  
“今日下雪,山上路滑。”  
“哦,也是。”  
两人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巴彦依然低着头,红绒仍然捂着脸,但是两人也就这么站着,好像都无心打破此刻的平静,直到巴彦头顶上积了一层浅浅的雪。  
“天色不早了。”红绒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去取袈裟给你吧。”  
“好。”巴彦将要缝补的袈裟递给红绒,这才抬头,却只看到了红绒转身进门的背影。  
雪下得更密了,四野里安安静静,那些桃树似乎也睡着了,只听到河水汩汩流淌,偶尔有两只夜鸟从林中飞起,惊落了满枝积雪。  
木门又一次打开,巴彦抬头去看,见到红绒转了出来,脸上带着素白的面纱。  
巴彦突然感觉心里有点失落。  
“雪变大了。”红绒看了一眼远处,将一摞袈裟递给巴彦,“我做了素菜,你要不要一起吃?”  
“不了。”巴彦接过袈裟,取下背囊,抽出那支梅花,犹豫了一下,将梅花递给红绒,“我在桥边折的,很香,送给你。”  
“哦,好。谢谢。”红绒接过梅花,凑在面前闻了闻,清冷的香味点亮了她的眼睛,她点了点头,“确实很香,这是我到这里以来收到的第一枝花,谢谢。”  
巴彦麻利的收拾好了袈裟,重新背起背囊,他转身朝着红绒双手合十,低声宣了一句佛号,转身便走。但是没走出几步,他就一脚踩滑,一下子撞在桃花树上,摔坐在地,满树的积雪簌簌落下,将他淋成了雪人。  
“噗嗤。”红绒被他的滑稽样子逗笑了,她轻咳一下,收住笑声,朝巴彦招了招手,“天冷路滑,喝一碗米粥再走吧。”  
巴彦是第一次进到女子的闺房,他有些不安,因为女色是僧人戒律之一,他觉得自己已经破戒了,但是这双腿又不自觉地走进了屋子,又停在了门口。  
红绒摘了面纱,从窗台上取了一只细颈瓶子来,将那只梅花插在了瓶子里,端端正正放在了桌子上,她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巴彦,指了指桌前的凳子,“进来坐吧。”  
巴彦摘了背囊,放在门口,缓缓挪到桌前,又低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规规整整坐在了凳子上,正对着那枝开到一半的梅花。  
“我去给你盛粥。”  
“谢谢。”  
巴彦这才有空打量屋子。虽说是女子闺房,但是屋子里却清清简简,屋子不大,客厅一眼就能望到头,一张圆滚滚的桌子,几张方愣愣的凳子,还有三两盆花乖乖巧巧的坐在窗户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梳妆台,上面散乱的放着未绣完的女红,各色针线缠在一起,像是此时巴彦的心情。  
“都是镇上的人送过来的,还没有绣完。”红绒见巴彦目光落在梳妆台上,开口说道。  
“绣得很好看,看惯了法华寺的壁画,再看你的绣图,就觉得生活充满生机。”巴彦的心情逐渐坦荡起来,他指了指梳妆台上,“那是什么?”  
“那是唇纸,”红绒将两碗热粥放在桌子上,推过一碗给巴彦,“还有黛墨。”  
“纸和墨?那不是用来画画的吗?”  
“也可以用来画妆。我看镇上的女孩都用,我也去买了回来。”  
红绒起身从梳妆台上取了唇纸和黛墨,手里顿了一下,挑眉看了看巴彦,见巴彦好奇的看着红绒手里,便牵了牵嘴角,折身坐在了巴彦对面。  
红绒的手指捏住唇纸上下一折,指尖轻轻一捋,双唇微微一抿,唇色便像春风吹过桃枝,染上了清淡的绯红。她又弹了弹指尖,挑了挑黛墨,抹了抹眉梢,一双眉眼更加明媚婉转起来,仿佛流动的水、游动的鱼、跃动的星。  
“涂歪了吗?”红绒正了正鬓角的碎发,看向巴彦。  
巴彦看的呆了,他完全没有听到红绒在说什么,那双眉眼在他心头晃呀晃,他迷迷糊糊的从喉咙里吐出四个字来:“我佛慈悲。”  
“快吃饭吧。”红绒用手帕擦去了唇色,指了指桌上冒着热气的米粥。  
巴彦回想着红绒刚才的惊艳,端起碗便喝了一大口米汤,嚼了几嚼,才哎呦一声,连忙将饭吐了出来,张开嘴溜溜的吸气,原来是粥太烫了。  
“慢一点。”红绒随手将手帕递了过去,却又想到什么,转手收了回来,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嘴。  
“不好意思,失态了。”巴彦连声道歉,这才将碗放在桌上,慢悠悠的吃起来。  
屋子里一时又陷入了安静,只听到窗外的落雪声。  
“你——”两人同时出声,但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又同时停了下来。  
“你先说吧。”巴彦将一大口粥塞进嘴里。  
“你平时在寺里都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扫扫地、浇浇花、喂喂猫,偶尔坐在佛堂里敲一敲木鱼。”  
“听起来很杂,难怪袈裟破的那么快。”  
“就数我的袈裟破的快,今天拿来的那件金红色袈裟,就是我的,你可要帮我结结实实补上。”  
“嗯好。”  
“你呢?平时做点什么?”  
“跟你差不多,也是扫扫地、绣绣花、看看云,有时候也会去镇子上转一转,买点布料。”  
“我觉得镇子上的日子挺好的,”巴彦嚼着米粒,望向窗外,“不用每天听方丈絮絮叨叨,不用每天跟劫难心魔较劲,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还可以去赶集。”  
“入了寺,就应该参悟佛法。你这样想,是不行的。”红绒搅了搅碗中的粥,摇了摇头。  
“我想,不论是诵经参佛也好,除妖降魔也罢,佛陀肯定希望大家每天快快乐乐的,如果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那这个世道又哪里有快乐呢?”  
“佛陀是希望人修个好好的来世。”  
“来世?我不知道有没有来世。”巴彦撇了撇嘴,“你相信来世吗?”  
“我相信来世。”红绒点了点头,“来世,我想换个活法,就像你说的一样,快快乐乐的,找一个最舒服的地方,安安稳稳过一世。”  
“那一定是有来世的,你相信,它就有。”巴彦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现在过的不好么?”  
“还行吧。”红绒低头盯着那只碗,“其实这样也挺好,每天安安静静,不时有人来看看我,有法华寺镇着,也不用担心什么妖魔。也挺好。”  
巴彦的碗已经空了,里面的粥喝的干干净净,他轻轻的把那只勺子贴在碗边,挪了挪屁股。  
“你要走么?”红绒的粥刚喝过一半,粥也已经凉了。  
“该走了。”巴彦起身,“再不走,被镇上的人看见了,对你不好。谢谢你的粥,喝完之后很暖和。”  
“没事。”红绒起身将门打开,风雪闯了进来,外面已经是鹅毛大雪了,“一碗粥而已。”  
巴彦再次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便背起背囊,出了屋门,穿过桃树,走上小桥,他一直没有回头,也没有听到红绒关门的声音,直到过了桥站在那树梅花下,看到自己折去的断枝,他才转过头,远远一看,那扇木门逐渐合上,窗户上的灯光晃了晃,隐隐约约映出一枝梅花剪影来。  
他驻足在此,凝望良久,直到大雪将他盖成了雪人。  
腊月十八,大寒  
自从下山回来,巴彦一直心不在焉。  
他仍然干着浇花喂猫的苦行,但总是走神,不是浇花溢出了水,就是喂猫被挠了脸,连每天挑水,也能在路上洒了半桶。他总是隔三岔五站在院子中,看看日晷走到了哪里,仿佛在算着天数,他也时常坐在山门的台阶上,出神的往山下镇子上看。  
除了心不在焉,他修习佛法倒是勤快起来。每天早课,他总是第一个到,并且经常手持经书,求问方丈。僧人们路过听到,总是能听到禅房中传来方丈的讲经声,也总离不开来世、欢喜、正果等内容。  
见到巴彦的变化,方丈很是可喜,以为巴彦开了窍、稳了心,便想历练一下巴彦。于是,在大寒这天,方丈叫巴彦到了禅房,告诉他山下来人告信,说镇上出了妖怪,要选派僧人下山除妖,看巴彦最近修行勤奋,便派他和僧人一起,明日一早便随同僧人一同前往。  
巴彦一听要自己下山除妖,心中自然万分愿意,连值夜时候也无心敲木鱼,便索性出了佛堂,在院中转来转去。  
月亮尚算圆整,月光随着寒气一同洒在了庭院中,更添了几分清冷。僧人们已经下了晚课,禅房中还有一些僧人在挑灯参经,山林深处远远的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整个法华寺彷佛沉睡的佛陀,安详又宁静。  
巴彦不由得又想起那个雪夜,想起自己折的梅花,想起桃枝上落的薄雪,想起那扇半开半合的木门,他开始逐渐相信有来世,因为来世可以重新选择自我,重新选择地点,重新选择方式,重新选择时间。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敲了敲法华寺的山门。  
敲门声很轻,如果不是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恐怕不会有人听到。巴彦疑惑地看向山门,心想这么晚会是谁,难道是镇上的信使?就在巴彦摸到门闩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停了,从门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整理衣服。  
“我是红绒,”门外传来轻细的嗓音,“我来送袈裟。”  
“红绒?”巴彦心中一亮,就要抽出门闩。  
“你别开门了。”红绒又说道,“这么晚了,我不方便进去的。对你不好。”  
巴彦听到这里,犹豫了半晌,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夜里山路不好走,有点迟了。”红绒继续说,“不过好在给你们送了来。”  
“其实我可以下山去取的。”巴彦轻声说。  
“无妨,我也经常给你们送过来。”  
似曾相识的对话,似曾相识的夜里,巴彦突然有一种时空颠倒的错觉,仿佛此刻院子中的清冷月光,就是那天夜里的温柔大雪。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院子中只听到佛堂传出的木鱼声。  
“你今天不值夜吗?”红绒出声问。  
“不值夜。”巴彦回答,但是话一出口,他又想到,不值夜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好改口又说,“我和其他人换了班。”  
“最近怎么样?”  
“挺好,方丈说我佛法有所精进。”  
“那就好。入寺还是要有入寺的样子,即使修不了高深,至少以后可以到镇上给人做法事。”  
“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今天来,有一件事要跟你说。”红绒似乎靠着山门坐了下来,“我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巴彦突然愣住了,“哪里?”  
“是的。”红绒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起伏,“离开这个镇子,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真的要走吗?”  
“真的。”  
“那地方远吗?”  
“很远。”  
巴彦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失落,仿佛心里丢了什么东西,想要去寻找,那个东西却迟迟不出现。  
“为什么?”巴彦压住自己失落,轻声问。  
“在这个地方呆的久了,想出去走走。”红绒的声音依然清冷平淡,“其实我也蛮喜欢这个地方的,那些我种的桃树,那些镇子上的人们,还有法华寺的僧人。一个地方呆久了,总归有一些念念不舍。”  
巴彦很想打开眼前的山门,但是他却感觉山门离他很远很远,远到他用尽一生,也无法抵达。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这时候巴彦连木鱼声也听不到了。  
“能不走吗?”  
“我把缝补过的袈裟放在门口了,你记得拿。”红绒的声音越来越远,像是飘在天边,“以后省点穿。”  
一阵巨大的空洞笼罩了巴彦,他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心里仿佛有一只蠹虫在钻来钻去,喉咙里仿佛压着一整座山,他手忙脚乱的打开了山门,想再见红绒一眼。  
山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叠金红的袈裟,山路上空空荡荡,只余满山空旷的月光。  
巴彦在山门外坐了一宿。  
天刚亮,寺中师兄弟们便四处寻找巴彦,巴彦满心落寞,跟随僧人们一起下了山,镇民们早已经按照法华寺的指示,在镇子周边布下了大阵,阵眼日夜有人看守。最终,僧人们在红绒家的桃林中堵住了这只妖怪,是一只桃花小妖,身形像一株桃树,修炼不过百年,僧人们没有费什么力气,便顺利困住了它,将它捉上了山。  
“一定是红绒姑娘种下的桃树,我早说那个地方风水不好,很容易招来妖气的。”  
“我亲眼见到这个妖怪进了红绒姑娘家,等它出来的时候,红绒姑娘就不见了。”  
“红绒姑娘是被它吃了吧!这该死的妖怪!”  
“是啊,红绒姑娘那么美一个人,前两天还在我这里买唇纸,怎么就被这样一个妖怪吃了呢。”  
“幸好有法华寺,不然这妖怪肯定要吃更多的人!”  
…………  
围观的镇民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那只桃花妖安静的待在伏妖阵的中间,低着头,闭着眼,仿佛睡着了。  
巴彦紧紧盯着眼前的妖怪,心中仿佛要冒出火来,他从来没有生出过这么强烈的恨意,那些恨意仿佛像是冰川下汹涌的河水,在不断冲击着冰封,就要喷薄而出。  
“方丈来了!”  
“方丈,方丈,方丈。”  
…………  
随着人群的叫嚷,方丈缓缓踱步而来,他穿着庄严的金红袈裟大衣,面容威严,仿佛像是壁画中的怒目金刚。  
“巴彦。”方丈拍了拍巴彦的肩膀,“去穿你的袈裟来。”  
巴彦愣了一下,不解的看向方丈。  
“你近来佛法有所精进。”方丈指了指那只桃花妖,“降魔除妖正是参悟佛法的目的所在。去吧,取你的袈裟出来。”  
巴彦心中的恨意找到了宣泄口,他几乎是跑着进了禅房,取出了自己的那件金红袈裟,自昨晚红绒送回来,袈裟上还残留着一丝冷意,上面满是红绒缝补的补丁。巴彦仔仔细细抚摸着那些补丁,心中重又回想起红绒的梳妆台,回想起那张唇纸,回想起那双眉眼。  
他毅然决然的披上了袈裟,对着铜镜整理衣着,眼睛一瞥,透过铜镜,看到袖口下摆处有一闪而过的红色。他急忙撩起一看,发现那是一朵小巧而精致的桃花,花瓣花蕊纤毫毕现,仿佛只要一阵春风,就能从中生长出来。  
巴彦沉默的抚摸着那朵绣上去的桃花,仔细感受着那些绵密的针脚、细腻的纹理、温和的线材,心中的难过和愤恨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吞噬了他的内心。他小心翼翼的放下了下摆,大踏步走了出去。  
禅房外已经响起了镇民愤怒的呼喊。  
“处死它!”  
“杀了它!”  
“该死的妖怪!”  
镇民们纷纷举着拳头,大喊起来,方丈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高声向镇民说话,巴彦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他死死盯着那只妖怪,嘴角牵出一条凌厉的横线,眼神凶狠,恨意已经占据了他的内心。  
“念咒吧。”方丈拍了拍巴彦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巴彦仿佛像是走火入魔一般,他疯狂的掀动嘴唇,那些佛咒从的从他喉咙中吼出来,从牙齿间咬出来,从舌头上挣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刀剑,狠狠的割在桃花妖的身上,仿佛要将它千刀万剐。  
桃花妖逐渐露出痛苦的表情,它像是婴儿般缩成一团,忍受着佛咒的鞭打、灼烧、切割,它的木质皮肤上逐渐沁出清澈的汁液,满头的桃花仿佛被秋风刮过,全都簌簌落下,但是它没有发出一丝惨叫,甚至看向巴彦的眼神中,还含着解脱般的欣喜。  
施咒整整持续了一天,从白天阳光和煦,到夜里大雪纷飞。最终,那只桃花妖在佛咒净化之下,化作了小小一段枯枝,上面光秃秃的,只留下两朵含苞欲放的小花。  
围观的人群早已经散去,方丈也已经歇息,僧人们也都回了禅房,只余下巴彦愣在原地,他颤抖着手,从地上捡起那段枯枝,仔细看着上面的两朵花,一朵是娇艳的桃花,一朵是清冷的梅花,大雪落在那段树枝之上,缓缓消融成一粒又一粒的水珠,看起来像是花朵的无尽眼泪。  
巴彦愣在了当场,他感觉天旋地转,又感觉时空错乱,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又似乎没有答案,无数种情绪像是大雪一般,在他心头纷纷狂下,又在他耳边哗哗作响,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嚎嚎大哭起来。  
这一夜,大雪落满了法华寺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夜里,法华寺失了火,不知道是谁纵火烧了佛堂,引火的燃料,正是僧人们的袈裟大衣,那些袈裟披在佛陀身上,火焰在袈裟上腾腾燃烧。  
翌日,法华寺僧人早课,发现少了巴彦,找遍了法华寺也不曾寻见。自此,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巴彦,方丈下了封口令,再也不提此事。  
后来,有人说在红绒的屋子前,见巴彦披着袈裟。再后来,有人说在去往极北冰原的路上见到过巴彦。再再后来,有人说,在魔族风灵影月宗见过一个高手,叫做妖僧巴彦,他身边跟着一个妖媚的姑娘,叫做妖女红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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