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工作,李思伊回到家中,在门口甩掉磨脚的高跟鞋,揉了揉有些发胀肿痛的脚踝。
只是揉着揉着,她突然发觉少了什么……
以往这个时候,只要自己一回家,随着门“啪嗒”被合上,就会传来许诚丰亲切甜蜜的问候“我家宝贝辛苦了!”然后再给自己换鞋子、捏小腿。这是她一天中为数不多的期待时刻,自己在外向来是女强人的形象,只有回到家见到丈夫,才能偶尔露出小女人的姿态,被他宠着、疼着。
可是,最近自己回到家后,虽然许诚丰还会给自己换室内鞋,揉揉发胀的腿脚,但她隐约感觉到彼此之间的疏离。这种疏离感源自哪里?是对方揉捏的动作?还是他跟自己之间的距离?李思伊说不清楚,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今天自己下班站在门口这么久了,可许诚丰仍没有来门口迎接自己,没有像往常那样给自己拿室内鞋,没有揉腿……
这很反常!
对着屋里连喊了几声,依旧无人应答,就像没人在家一样。李思伊自己换好鞋子,疑惑地走向屋内,只见许诚丰端着平底锅在厨房发愣,锅里的菜已传出阵阵焦糊的味道。
李思伊:这是想哪家的大姑娘了?怎么连我回来都没听到?
李思伊半是嗔怒半是撒娇的话语,终于让许诚丰回过神来。他看着锅里有些烧糊的菜,连忙关掉燃气灶,将菜盛入精致的盘子,又小心翼翼地用手将焦糊的部分捏出来,放进自己嘴里。用手在围裙上摸了摸,才把饭菜一一端到餐厅,招呼李思伊来吃饭。
两人落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李思伊看着眼前心不在焉的老公,不由得有些火气,质问道:许诚丰,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二
突然被问上这么一句,许诚丰竟一时有些组织不好语言来回答,尬笑着回答道:你瞎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爱你。
见对方没有正面地回答自己,李思伊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许诚丰有事情瞒着自己!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这个自己深信不疑的男人,这个让自己不顾家庭反对也要义无反顾地嫁给他的男人,在自己努力工作的时候,有事情瞒着她!
李思伊试探地问: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许诚丰眼神突然开始躲闪,有些心虚地答道:没有啊,家里一切都挺好的。
李思伊:那到底出了什么事?从我回来就发现你心不在焉的,有事了你要告诉我,我们是夫妻,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一起承担的。
许诚丰:真的没什么,可能是我有点累了吧。
李思伊半信半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却再难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真的有事瞒着自己。这让她有些惶恐,结婚7年了,两人从无话不谈的热恋期一路走来,婚后生活归于平淡,可她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许诚丰竟有了不能对自己说的秘密。
这就是大家常说的七年之痒吗?猜忌一旦开始,便再也停不下来。
三
许诚丰没有注意到李思伊对自己的猜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300万拆迁款的事。若硬要说还有别的事情,那就是父母在电话里隐晦提到的那件事:许家需要有个后。
自从自己入赘李家,父母拿了双倍的聘礼,这7年来就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如今旧事重提,许诚丰知道,一定是这从天而降的300万,让父母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那可是300万啊,在自己老家,这些钱足够盖100座房子!就算光是存起来吃利息,也足够他许家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可话又说回来,这也仅限于在自己老家,仅限于对许家而言。300万,对于上海这座城市来说,不过是一个小中产家庭理应有的积蓄,也只够在靠近市中心的位置支付一套房子的首付。对于李家而言,这更算不上什么!
若是自己用300万去跟李家谈判,换来孩子跟自己姓许?或许只会引来老丈人的讥讽嘲笑吧,就像刚结婚那年,老丈人看自己父母时的那种眼神——那分明是在看一个没怎么见过钱的土包子。那个眼神,许诚丰能记一辈子!
入夜,李思伊又穿上了那件性感的淡紫色睡衣,这是两人七年来约定俗成的暗号。可今天,无论李思伊如何暗示,许诚丰依旧无动于衷。
他可能真的是累了吧。李思伊如此想到。
这夜对于许诚丰而言,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月亮悄悄攀上了屋顶,身边人已熟睡,他悄悄摸出了手机,点开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qq头像。
且听风吟:小夭,你睡了吗?
桃之夭夭:还没呢,睡不着。
且听风吟:我也睡不着,能陪我聊一会儿吗?
桃之夭夭:可以啊,你那边出了什么事吗?感觉你最近情绪都不太对,有什么事别自己憋在心里,你可以告诉我的,我愿意为你分担。
且听风吟: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家了。
桃之夭夭:想家就回去啊!家永远是你最温暖的港湾。
且听风吟:不,不是上海的家,是我的老家。家里拆迁了,有300万的拆迁款,我想回家创业,离开上海,从此不再仰人鼻息。哎,你还小,跟你说太多你也不懂。
桃之夭夭:我懂的,风哥,如果你在上海过得不幸福,就回来吧,我一直等着你!
这一夜,许诚丰都沉浸在与小夭相遇的幻想之中,手机屏幕的荧光映在他脸上,在漆黑地夜里映出了这个男人内心的野望。
四
次日,李思伊醒来时,宽敞的大床上已不见了许诚丰的身影。
昨夜,她睡得并不踏实,恍惚中觉得许诚丰手机的荧光一直照着自己,让她不得不用被子蒙着头。
起身洗漱,卫生间里冷冷清清,镜子里映照出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厨房里没有传来任何响动,她边刷牙边走向餐厅,向桌子上看去,那里有两个已经冷掉的煎蛋和一杯稍有余温的牛奶。一张字条静静地躺在餐桌上,写着:我出去买菜,记得吃早餐。
许诚丰依旧将她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只是,空荡的屋子里似乎没了往日的温馨。
匆匆吃完早饭,坐在梳妆台前化妆的李思伊,瞥眼看见了许诚丰的手机被落在了床头。若是以往,她只是会嘀咕一句“男人总是丢三落四的。”可昨晚似是梦里的荧光,让她对这个手机有了些不同寻常的想法。
打开,解锁,还没关闭的聊天窗口映入眼帘。最后一条消息来自凌晨2点53分:
桃之夭夭:快睡吧,我也想你!
李思伊楞在了当场,手中的眉笔悄然掉落,一道人影猛地冲了过来,劈手夺走了那台手机,愤怒地对她吼道:李思伊!你凭什么翻我的手机!这是我的隐私!
李思伊头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她望向眼前这个冲她咆哮的男人,只觉得无比陌生,于是站起身来使尽了全身力气挥出一巴掌。
“啪!”清脆的耳光似乎在整栋房子里回响着。
男人的咆哮停止了,只是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滚!!!”这声嘶吼,来自面前的这个女人,她满脸通红,青筋在额角暴起,如一头正在发疯的母兽,丝毫不见平日里端庄体面的模样。
五
看着许诚丰收拾起几件行李离开家,李思伊没有阻拦,也没再去追问“桃之夭夭”是谁。
自始至终,许诚丰也没有向她解释过半句。7年的婚姻,如一段旋律从脑海中拂过,由激昂滑向沉寂,于此刻被人狠狠敲下终止符。
屋子里又只剩李思伊一人,许诚丰回来的十分钟里,只留下一句话:我受够了。
李思伊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也没有力气去明白。明明只有十分钟,李思伊却像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被耗尽了全部卡路里。
她将许诚丰赶了出去,让他几乎净身出户,本该是捍卫自己领土的君王一样得胜归来,可她却感觉自己败得像个乞丐,除了孤寂什么都没能留下来。任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区区三百万而已,怎么会让朝夕相处的男人走得如此决绝,走时还带着远走高飞的解脱表情。
六
许诚丰紧紧攥着手里的动车票,像攥着得来不易的自由。
十分钟前,他登上了这列动车,向桃之夭夭发送了一条消息:等我,我回来了。
可那条消息如石沉大海,久久无人回复。
拜托,哪怕是骗自己也好,让我们见一面吧!许诚丰在心底如此祈祷着。
他已经决定了抛弃一切离开,像挣脱牢笼的鸟儿不会去眷恋着锁链,不奢求分割财产,不去想被留在上海的一切纠缠,他只想尽快见面,向唯一能懂他、宽慰他的桃之夭夭倾诉自己的心声。
车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许诚丰全无心留意,只盯着手机一条条消息被发出。
且听风吟:我受够了,我会跟她离婚,断得干干净净。
且听风吟:我离开上海了,还有2个小时就回到老家,我们就能见面了。
且听风吟:有了家里的300万拆迁款,我们可以一起投资一家门店,你喜欢花店还是书店?
且听风吟:我要重新开始,我们重新开始,我想找回男人的尊严。
且听风吟:这些年,在上海,我一直忍受着,我受够了。昨天,就因为她回家后我没有及时给她拿室内鞋,没有给她揉小腿,她就冲我无理取闹地撒泼,说我不爱她。
且听风吟:可是她从来没尊重过我,她只把我当奴隶,当成她的所有物,今早她还翻我的手机!
且听风吟:我真的受够了,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不知等待了多久,那个灰暗的头像终于闪动,回复道:
桃之夭夭:我去火车站接你,希望你见到我后,别怪我。
许诚丰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怎么会呢,怎么会怪你,是你让我找回了对未来的期望。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小夭会是什么样的女孩?许诚丰看着时速300Km/h的动车速度表,恨不得它开得再快点。
七
车站站台,许诚丰寻望着、期待着,人群中出现了一个让他熟悉的身影。
他从来没见过小夭,在幻想中,她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温柔又俏皮的眼波流转间,仿佛能看透他的内心世界。
可当他见到小夭的那一刻,路上反复斟酌的千言万语瞬间被堵回了喉咙,只从牙床里蹦出来一个字:妈……
桃之夭夭:我也想你了!
桃之夭夭:在外面辛苦就回来吧!
桃之夭夭:早点睡,照顾好自己!
桃之夭夭:如果见面了,你别怪我……
幻想中那个灵动的女孩,渐渐与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合二为一。
“别怪妈,妈太想你了,才时常借你小侄女的qq号跟你聊两句,妈就是想知道你在上海过得幸不幸福,入赘李家后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妈没别的意思,你回来就好,家里的拆迁款够你开一家门店,剩下的存起来,或者再找个好姑娘,妈去给你物色。”
“小丰,你说句话啊小丰,我们回家吧……”
两眼一黑,许诚丰在一阵惊呼声中,软到在了站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