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昙花
晚上大约七点,我正在书房里赶一篇稿子,妻大惊小怪了唤我:
“穹,你快来看,花开了,我们的昙花开了。”妻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
“昙花?”平素很内敛性子的妻,此刻我竟从她的言语间听出激动的意味,是因为昙花吗?
昙花我是知道的,除了在夜里开放,花时很短,在我的印象里它的花并无特别之处。我“唔”了一声,低头继续忙我的稿子。妻见我没有回应,竟然按捺不住,径直入了书房。她伸手来拽我的手,我拂不过她的热情,遂跟她一起去看这昙花的“特别”之处。
窗外已是华灯初上,遥远的暗黑夜幕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近处的阳台上有微弱的光线透过。在微弱的光线中,那朵原本安静的昙花不知什么时候斜愣起细长的花柄,托起两个白玉般的花苞。渐渐地,这两个花苞挣脱了花萼的束缚,有雪白的花瓣轻轻地探出头来。紧接着这两朵昙花的中心,都各有一簇米黄色的花蕊显露出来。
“好香!”我不禁脱口而出。
“亏你还是文人,仅仅是香么?”
我把妻揽入怀中,妻蜷入我的怀里。
我怎能不懂,那年妻病得很重,但疾病丝毫也没能阻挡她对生活的热爱,她在阳台上摆弄各种花花草草。这昙花,短暂的绽放里寄寓了她无限的情怀。
大概三个小时以后,昙花完成了自己开放的使命,迅速萎谢。
二、雨
幼时对雨的喜爱,大约是同龄的伙伴中最热烈的。我清楚地记得那年山洪暴发,母亲和哥哥匆匆拿了衣裳和包袱,要到高处的坡上躲避洪水。她们到处找不到我,那时我正蹲在河边,看从各个巷子里涌流出来的水,如何“决堤”汇入河中。待母亲找到我时,嗓子都喊哑了,母亲一把揪住我,急急抓了我往高坡上跑。
青年时候喜欢淋雨,遇到的多是蒙蒙细雨。少时那样淋漓的雨长大后再不曾遇到。蒙蒙细雨中也不撑伞,别人都匆匆忙忙寻个避雨的场所,我独不紧不慢,在雨中把自己的思绪放空,任细雨氤氲成心里的烟雾。
年纪越大,体味新奇事物的心就止了,不再看雨,也不淋雨,而是学会了在夜的静谧中听雨。听雨打芭蕉,听雨润山前,听一蓑烟雨任平生。
三、彩虹
琳琳小时候最喜欢彩虹,每次不等雨停就要拖着我带她去找彩虹。每次看到彩虹都会把两只手臂交叉在身体前面,用右手握住左手,虔诚地赞美,好漂亮的一座桥。我惊讶于孩童内心思维的奇特,原来在女儿的心里,彩虹是雨后的一座桥。
我后来颇赞同彩虹是桥的说法,因为彩虹确实是一座桥,直到很多年以后女儿成家了,提起看彩虹,我们都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彩虹并不是每一场雨后都有,它的形成不可或缺的条件是雨后的空气中必须要有浮动的水滴。
彩虹有着人间最美丽的色彩,而水滴则无声无色无形。这世上有些事物,虽然不能以我们喜欢的样子来展现自己,但是跟彩虹同样美丽。
四、桥
在女儿喜欢彩虹的时候,我便对桥有着不可名状的喜欢。只要是听说哪里有桥,不管有多远,一定要亲自去看看。若是出去游玩,首先要咨询那里有没有桥,有什么样的桥。
这样成癖的喜好后果就是,别的家庭出去游玩游山玩水,我们家去的地方,都是桥。记得琳琳三年级写作文写游记的时候,老师给她写了一句评语,除了桥,还有没有其他的景物可写呢?
有自然是有的,但是我们不爱,不知道是源于少时对彩虹的喜爱,还是真的受了我的影响,女儿大学选了建筑专业,主修桥梁学。我的衣钵算是有人继承了。
至于为什么喜欢桥,最初我没有多想,后来,走过越来越多的地方,遇到越来越多任,也从越来越多的桥上走过,我对桥有了更深的体会:任凭风吹雨打,千万人踩踏。能始终俯下身子,用脊背托起人间的车水马龙,这实在值得人们敬重。而女儿对彩虹的喜欢、我对桥的喜欢,大约都是源于这样一种朴素的敬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