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埔军校第50期【有晴有雨】多国轰第二轮B躺势队散文02：艾片【点名：范特西@梯田】 - [ 狼埔军校 ] - 五月吧论坛

老邓家的房子

没有云朵，没有风，滚热的太阳绕过东面的柏树，直射在墙面。被雨水浸泡过的墙根呈干裂的黑色。屋前乱糟糟堆放的杂物，杂物边上的旧油桶，油桶里架着的柴火，边沿破损的铁锅，歪歪瘪瘪的锅盖。火焰、蒸汽、太阳，像一幅古老的刑具一样，烙着老邓家的日子。
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围在锅边跳去跳来，全身只着一条平角内裤，被阳光或者火焰又或是蒸气，烫得满身通红，却又像两道律动的风景，隐隐地，透着美好。
老邓家是用烧红了的单砖砌成的两间房子。听说，房子砌好的第三天，便遭遇了火灾，所有家什烧得一干二净。第二年，老邓去矿上挖煤，又遭遇矿体坍塌，被砸伤了腰椎和肋骨，直到现在，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我去探望老邓的时候，40来岁的老邓，孱弱的身子，略略卷曲着，像他那两间房子一样，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在阳光里苍白无助。
老邓家东面是他母亲的房子，低矮的土坯房，更加千疮百孔。母亲随同母异父的弟弟住在福州市区，土坯房里住着母亲的养父，90岁高龄，常年卧病在床。我问老邓，长年照管姥爷的日常生活起居，母亲和弟弟每年寄点钱回来不?老邓摇着头说：姥爷有低保，吃穿都够用了，平日里照看一下都是晚辈应尽之责。但是，老邓停顿了一下，眼眶泛红。他说：“现在的房子被火烧过，总感觉不吉利，想重新砌房子，可周围都是基本农田，政策不允许，跟妈商量把她的老屋拆了重建，可妈说她的东西一概不许我动。”
我的个暴脾气，怎么有这样的妈？老邓其实是我本家侄子，他父亲跟我同辈。我在手机里扒拉着号码，阳光下的手机屏幕十分晃眼，半天找不着，又急又热，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滴。我走到东边的柏树下，电话终于打过去，说：“嫂子啊，哪个妈不盼着儿女好，儿子砌房子当妈的都不支持谁支持？你常年不照管自己的父亲，都是你儿子在帮你尽孝，你就支持下你儿子不行吗？你若不支持，我可是听村里人说要以不孝之名起诉你……”连哄带骗地以近乎威胁的语气哗啦啦倒出一翻话后挂断了电话，没给老邓妈说话的机会。
后来老邓跟我说，他妈已经同意他在老屋重建了。我说，你妈就是欠，欠骂。好在以后的日子还长，一切都会好起来。
再去看老邓是九月，阳光依然很毒辣，老邓和他的媳妇在阳光下挑砖、拌泥浆，汗如雨下。可他说一点不热，就是有点暖暖的感觉。他对我说，他要砌六间房，他和媳妇一间，两个儿子一人一间，母亲一间，在福州的弟弟一间，弟弟的孩子一间，还要一间堂屋，再在西边砌一偏房做灶屋。我建议老邓，把屋前屋后用水泥铺平整，地坝边上砌上花台，屋前的几棵柏树不要损坏了，等孩子们长大了日子过得舒坦了，夏天的时候在柏树间拴上吊床……我给老邓描绘未来的美好生活，老邓听着抬头看向参天的柏树。青绿绿的叶子把阳光切成朵儿，落在老邓的身上，在风里，弯弯闪闪，漂亮极了，温暖极了。老邓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转向放学回家的儿子，微笑从嘴角散开，眼睛里充满了灼灼光芒。顺着老邓的目光，我看着两个小男孩儿，放下书包，开始搬砖、拌泥浆，一招一式都是美，一种环绕着希望光芒的美。
老舍说，生活是种律动，须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滋味就含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如果说，老邓曾经经历的都是风雨，那么从现在起，他的日子开始雨转阴、阴转晴了。接下来，他可能还会经历一些小病小难，可能偶尔还会惶惑、犹豫。但是，我相信，老邓已经有了强大的免疫力，他会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坦然面对风雨泥泞路，笑对阳光与彩虹。
老邓的新房还没砌起，油桶里依然还架着柴火，老邓媳妇往锅里放了一团猪油，滋滋地冒出香味，随风飘向新屋的方向，滋润着老邓家现在和未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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